小说家的理性与诗性.docx

小说家的理性与诗性邓安庆二一九年，张炜应华中科技高校中国当代写作探讨中心“大师写作课”项目的邀请，为该校中文系的学生讲授写作课，为期一个月。文学：八个关键词便是此次文学课讲义的结集。作为此次系列讲座的召集人，学者王均江在本书序言中写道：“张炜老师这次来武汉，身体状态明显比二一二年那次要差一些，他自己说前不久才住过院，身体尚没有完全调整好，但为了履行约定，还是匆忙赶过来了。上课时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讲到兴奋处就不一样了，这时他往往会加一段仿照，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幽默风趣，经常令人捧腹。读者可于书中小泪人儿一手拿着大众日（报），一手拿着煎饼吃你也不要瞧不起，本人也是大专毕（业）等处想象张炜老师讲课时的神采奕奕。”这段生动的描述，让我特别艳羡在场的学生。不过还好有此书的出版，让我们这些张炜的忠实读者得以弥补缺憾。作家特地谈论写作的书有不少，其契机往往是高校邀请作家入校做系列演讲。在西方，“诺顿讲座”著名遐迩，能够到那里演讲的皆非等闲之辈，我们耳熟能详的卡尔维诺给下一轮太平盛世的备忘录和艾柯悠游小说林皆诞生于此。“诺顿讲座”的遴选基本上还包含了对作家的高度敬意与认证，作家为其打算的讲稿也都凝聚着他们毕生的创作阅历，甚至主动地在讲稿中陈述对于小说的见解与创发新理论，这使得这些讲座辑录包含了抽象的创作观与创作理论。在中国，近些年来作家入驻高校演讲与教学的例子，也越来越多。最为大家熟知的是王安忆在复旦高校开设的创意写作课程，她的教学成果后来结集出版，即小说家的十三堂课。在此书中，王安忆小说家的身份与实务阅历在课堂中成为可供分析的阅历来源，讲者丰富的创作阅历恰恰是学院的理论所无法赐予及传授的学问;另外一例是毕飞宇的小说课，是其在南京高校等高校课堂上与学生谈小说的讲稿，所谈论的小说皆为古今中外名著经典，既有聊斋志异水浒传红楼梦，也有哈代、海明威、奈保尔乃至霍金等人的作品。现在，我们又在这个名单上添上张炜的文学：八个关键词。这不是一本逻辑严密的文学理论著作。读此书，一再让我思索作家谈写作与理论家谈写作有何不同之处。我想最根本的区分是：手感。作家在写的过程，是一个与句子角力的过程。有时一个句子看似一般，可你能感觉到它会带来的能量，用得好，可以拓出一大块腾挪空间，用不好就死路一条。既合作又对抗，能感觉到句子的流速、阻力，还有流淌过程中带来的空间感和韵律感，这个真是详细书写中的“手感”，微小之处，很有意思。因为有切身的写作体验，其间既有创作顺当时的兴奋与激烈，也有写不出一个字来的懊丧与自我怀疑，酸甜苦辣样样味道尝尽，所以作家会有许多话想说。而文学理论家，更着眼于理论的建构与概念的推演，少了亲历者的温度与情感。身为一个有四十余年创作阅历的小说家，张炜有极为丰富的创作阅历和大量的阅读心得，真要摊开去讲的话，一个学期唯恐都讲不完。为了便利讲授，张炜提炼出八个关键词：童年、动物、荒野、海洋、流浪、地域、恐惊、逆境。每一个关键词，都是一把钥匙，打开门进去，便是一个广袤丰赡之地。不同于王安忆、毕飞宇的小说课，张炜并不会每一课分析一个经典文本，然后据此引申出小说创作的种种要义，而是以散文诗一般的语言，极为感性地阐述自己的所思所想。假如说王安忆、毕飞宇是“务实”，那张炜则是“向虚”。我特别喜爱张炜提出的这八个关键词，在其他作家的小说课讲义中我从未见过这样独特的提炼。我始终认为张炜身上具备一种深刻的诗性。他看待万事万物，有着深厚的悲悯心，所以他写的小说才会有厚重的历史感和极强的感染力。熟识张炜作品的读者，想必会跟我一样，看到这些关键词会会心一笑。因为在他浩大的作品体系中，这些关键词频频出现，它们有时候是作品的发生背景，有时候是作品的情感内核，有时候是作品的核心愿象可以这样说，读这本书，一方面我们可以了解到小说这个门类在张炜的眼中有着怎样的样貌，另一方面它也是我们通往张炜文学世界的八条通路。它们不是割裂开的，而是混溶在一起，构建出了一个独属于张炜的文学世界。阅读的过程，我常常忍不住感慨张炜的思索之深、阅读之广、研读之细。他如数家珍的那些作家和作品，我许多都没有听说过，有些虽然看过，却完全没想到会有如此解读的角度。所以在阅读期间，我时常会按图索骥去搜寻相关的书籍。但张炜并非在刻意地“报菜名”，展示自己的阅读量，而是通过这些作品，结合自己的创作阅历，从而提炼出深刻的体悟。本书还有一点特别珍贵的地方是：在讲完一个关键词之后，还会附上探讨。学生们提出问题，张炜做出解答。这个探讨的过程，张炜有许多精彩的回答。张炜不避讳他的看法，他会指出自己认为什么是好的作品，什么是劣质的作品，并给出这些评判标准背后的价值取向。“自然”，在此书中出现过上一百零一次，我认为这是张炜文学观中特别重要的一个词。在第一章“童年”的探讨环节，张炜说：“自然界的树木、田野和星空，这些是更原始、更根本之物，它们原来就内植于童年的单纯之中。我们与童年结成的关系，是最有力气，也是最强有力、最丰沛的诗性源头。阅读文字或其他艺术得到的感受，远不如接触自然万物更剧烈。”在其次章“动物”里，“动物属于大自然，也是我们人类世界的延长。作家写动物，事实上既是写大自然也是写自己，是表达一种共同的承受、等待和观望。人与人的相爱是特别自然的，爱动物却是爱一个他者和弱者，这种爱更少功利性，是生命所具有的最美妙的情感，体现了极松软的心地，如怜悯、慈善、痛惜，莫名的信任和寄予”。在第三章“荒野”里，“这样来说，也就多少涉及人对大自然的看法：是否对大自然有一种敬畏感、有怎样的自然观，都会在一个族群的精神上体现出来，并且肯定确定他们的生存状态”。在全书中，谈到“自然”的段落比比皆是，无论是说到哪個关键词，都会触遇到“自然”这个词。这并不意外，在张炜的小说创作中，“自然”从来都是一个思索的背景，甚至是起点。人物在尘世中翻滚折腾，为名为利相互厮杀，为情为爱相互谋算，往小了说造成了个人命运的起伏，往大了说促成了历史上的种种悲剧，而唯有大自然默默无语，无论人世间如何变化，它都根据自己的规律去运行。大自然衬托出人类之傲慢、之渺小、之脆弱，当然也呈现出人类之聪慧、之漂亮、之精妙。这让我想起之前做编辑时，看到的一些稿件是根本没有“自然”的，好些作品一涉及植物、动物、天气、色调，笔触就僵滞了，明显感觉只是为了交代一下好进行下面的情节，用的词语也是很公式化的，盖因对于描写对象并不了解。小说好看，除情节外，还在于那些富有肌理感的细微环节。小说与故事会的区分我想也在于此，它是在创建一个隐含着作者雄心的具象世界。物不是为凑字数的。一部有丰富细微环节的小说，不是光为了情节的，它有各种各样的细微环节，植物、动物、天气，都是它的构成部分。我觉得这样的小说才是好看的。我特别喜爱张炜书中的一段话：“就作家而言，讲故事往往是最好也最常用的方法，他们通过它呈现出一个无所不包的过程，里面有人有事，有不幸和欢欣，有人人熟识的社会与自然元素。也就是这些，包含了作家深长开阔的意蕴，里面有柔软的诉说、有告慰、有难忘的爱、有感谢和报答，更有仇视。”张炜自己创作的小说，很好地实践了这一点（尤其是他的九月寓言）。这本书，虽然是演讲集，却同样可以如此看。张炜虽然谈论的是普遍的写作，但我时常认为这是他的创作自白。全书萦围着呢喃的抒情笔调，毫无讲大道理的厌烦语气。只有深爱文学的人，才能够如此举重若轻地娓娓道来。读完此书后，身心还在他的叙事氛围中不能出来。这样的书，诚心希望酷爱文学的人去看看。我信任大家肯定会受益匪浅的。 猜你喜爱 张炜王安忆作家 斑斓志：为己心找寻引路人学生导报·中职周刊(2022年12期)2022-12-28大作家笔下“失落的世界”少年博览·小学低年级(2022年11期)2022-12-14作家阿丙和他的灵感故事作文·低年级(2022年8期)2022-08-17张炜社会兼职当代作家(2022年3期)2022-03-28王安忆妇女之友(2022年11期)2022-12-18我和我的“作家梦”阅读(低年级)(2022年7期)2022-05-14来吧，与大作家跨时空PK吧！课堂内外·创新作文小学版(2022年12期)2022-03-01小小孩福建文学(2022年3期)2022-03-11张炜：一个作家的生命品质齐鲁周刊(2022年37期)2022-09-24张炜：一个作家的生命品质齐鲁周刊(2022年37期)2022-09-24 第8页 共8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第 8 页 共 8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