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艺术成就管窥.pdf

世说新语艺术成就管窥二二“二二二二二二二二马宝丰郭孝儒二二二二二二二二二“小 说是通过情节开 展、环境 描写以塑造人物 形象,从而反映社会生活的叙 事性文学样式。作为刚从古代神话传说、民间街谈巷语、先秦两汉寓 言 故事、散文等文体脱胎 而来、初具短篇(甚 至只 能算微 型)小说 规模 的 世 说新 语 (以下 简称 世说 ),经 过它的 编撰者 们南朝刘宋时期 的文学家、临川 王刘义庆及其手下的著 名诗人鲍照、何长瑜等的努力探索,已取得了可喜的艺术成 就。对此,鲁迅先生已有定评,各 家文学史也多有中肯的阐 述。在 这里,我们 着 重从它 塑造人物形象的 艺术手法 和它的 小说 文学特 点 上来谈谈我们的一些体会。(一)形象的心理、动作 和性格描 绘世 说 善以简约的语 言,隽永传神地描 绘人物的 言谈笑 貌、心理、性格.雅量篇记载了东 晋孝武帝司 马暇看见彗星的故事.时 间是在 他即将垮台的太元末年。他本来就忧心 仲忡,又见了据说 是不吉利的彗 星,就更 加恐 惧。在这末日到来之际,他 深更半夜跑 到华 林园去借酒解愁。他举酒向彗 星说:“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 子!”这种 举动、语言,把他既十分恐慌,又要伪装乐观旷达的矛盾心理暴 露无遗。世 说 中的“名士 风度”各具特色,各有鲜明个性。以纵酒 而论,从现象上看,都是 颓废享乐,实 际上是当时 士流崇尚老 庄放达人生观的表现,也是对 当时黑暗统治的消极反抗。这是 纵酒名士 们的共性。名士们可以借酒装 疯,不拘礼教,甚 至可以借此回避 一些麻烦事情。阮籍一醉累 月,逃脱了司马氏求婚的纠缠,刘伶随 时准备醉 死 就埋,阮咸等人以人猪共饮为乐,王恭以无事为贵,痛饮为快,借读 骚 抒 愤。任诞 篇写了一大批纵酒名士,各有各的心理状态 和 表现形式。王子酞冒雪放舟,访问戴逢,造门不入,虽似怪僻,实见真率。支遁好 鹤,怕其 飞而锻其翩,见鹤 垂头懊丧,又养翩使之 飞去.适应 天性,听其自然,不愿屈物以就己,思想 境界 很高。从容镇定,喜怒 不形于 色,一也是 晋人特 别 重视 的一种风度。谢安就是 这种风度的代 表人 物。在他 同孙绰 等人 泛海 遇风 的时候,桓温伏甲设宴要谋 害他 的时候,特 别是他做宰相而符坚 兵 临长江,以及当他得到 谢玄 淮肥战场 上胜利捷报 的时候,都表现出了沉 着冷静 的性格。他是 作者 笔下着墨颇多、最受敬仰的人物 之一,是精心刻画的一个具有高度涵养的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的崇高形象。但是,历来认为他 是“矫情”镇物 的虚 伪名士,这是不对的。书中从多方面写他的克制 能力,突出他 的镇定 性格,是无 可非议的.李白对他 这种 风度领会颇深,十分敬 仰,写诗赞道:“安得东山谢安石,为君谈 笑净胡沙。”蓝田侯 王述是个急功好利 的 名士。忿捐 篇写他吃鸡 蛋,通过刺、踞、咬、吐几个动作,把他 的急躁性 格刻画得活 灵活现。这 种性格反映 在为官上就是热衷名利。拜中书令,不按 常 例逊谢;做宛陵令,不顾一切,大肆搜刮。“竹林七 贤”中最不贤 的要算王戎。他的家财之一了一4富,洛下无比,但每天晚上都要同他老 伴持筹计算来往账目。他有好李子,怕人家得到种子,便“钻其核”后才拿去卖。女儿借了他的钱,见了女儿总是板 着脸不高兴,“女还钱,乃释然。”通过这样一些典型的细节描写,王戎 这个吝音鬼的 形象就跃然纸 上了.(二)生动 的 比喻、对比和 巧妙的艺术构思( ( 言语 篇有个“道蕴咏絮”的故事,写谢安 在大雪天给 侄儿侄女们 命了“大雪纷纷何所似?”的 题目,让他 们作比喻修辞 法的练习。侄儿 谢 朗的答案是“撒盐空中差可拟。”谢安听了没 吭气。侄女、女诗人 谢道蕴说:“未若 柳絮因风 起。”谢安听了非常高兴。谢道蕴 因此被人赞为“咏絮才”。这个故事给我 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经 验:比喻的生命是贴切.喻体和本体愈相似,比喻就愈贴切生 动。盐 重雪轻,相似点少;柳 絮同飞雪,两者都 白而且 轻,极为相似,所以就非 常贴切生动。蔡洪品评 吴中名士的故事( ( 赏 誉 篇),简直是运 用比喻手法 的百宝箱。所 用各种为 人们所熟悉 的比喻,无比丰富、贴切、生动。读者 并不因为比喻用得多而 感 到 厌烦.经过譬比,把十 几个名士 的道德、学问、文章,生动形象地 突现了出来,使人对 他们 油 然而生敬仰之 情。对比描写是世说 用得较多的一种 艺术手 法。书 中常见“某某何如某某”、“以某某 方(比)某某”的对比写法。还有,写对于一事物的不 同态度,也是一种鲜 明对比。德 行 篇记管宁、华歌 两人一同见 金子、见贵人,各有不同反应,从 而表现了他们不同 的志趣。雅量篇写祖 约、阮孚各有癖好,都是亲自行 其所好,都是 遇见客人突然到 来。祖神 色慌张,阮神色 闲畅。两相比较,晋人贵镇静,阮自然是 胜利 者。几 种修辞手法配合运用的也有。“海西(晋帝 司马奕 被桓温废为海西公)时,诸公每 朝,朝 堂犹暗;会稽王(简文帝星)来,轩轩如朝 霞举。”(容 止 篇)一个象黑夜,一个象 朝霞,两个譬喻,两相对比,十 分鲜明。笼世说 的艺术构思,也有脉 络可寻。全书围绕褒贬两线来塑造人物。属于褒扬的有德行、方正、雅量、识鉴、捷悟、豪爽等篇,属于贬 抑的有 轻低、假橘、汰 侈、谗,而思路十 分明显。有些 段落既不用心理描绘,也不母井惑溺 篇的“韩寿与贾女”等许多故事也是如 此,例 子尚多,兹不赘述。(三)使 世说 别具 小说特 色 的夸张、虚 构成分各种文体,都要求相应 的写法。但有些写法,如人物塑造、情节安排、环境描写、比如 汉赋就有夸 张和虚比喻、对比、夸张等,可以用于多种文体,并 非小说的专用品.比如汉赋就有夸弧和构。小说 的远 祖之一的 庄子 中已有“饰小说”的话.可见夸饰 是小说的本 色之 一一一4 8世说政事 篇有一段写桓温治荆州,政贵宽和,耻用威刑.他的儿 子桓式见他打人的姿势是“上捎云根,下拂地脚”,是说他举 杖很 高,但着地多,着人少.措语 形容,巧用夸张,排调篇写殷仲堪的参军用“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 池”来形容殷仲 堪吵 目瞎眼的极端危险,也是 极尽夸张之 能事.允许 虚构 的文体很少,虚构是 小说重要特色之一。世说有无 虚构,向来无 人触及.只有刘 叶秋先生说 过:世说 “大致不违真实,体例应属小说。”心指 其中有夸 张或虚构.这里,我们试举数事来说明 世说中确有虚构成 分。文 学 篇记袁宏作东 征赋 ,对桓 温之父 桓彝坚决不置一辞,受 到 桓温质问,袁才被迫写了赞辞,事见续 晋阳秋。而世说 将这段 故事 巧妙 地移置 在 陶范身上。改为陶侃之子陶 范以刀逼 着 袁宏为他 父亲写赞.为什么编撰 者让 陶范用刀逼 厉史 家赞陶 侃呢?显然是陶公出身寒微,虽有大功,仍受 歧 视,还被骂为“溪狗”,深感不平,才 来虚构故事,给东晋功臣 以应有的历史地位,以补正 史 之缺漏。排调 篇摘录晋人张放 头责秦子羽文,从这 段文 摘和刘注所引 张氏的千字长文可知,所谓“秦生子羽”纯系 虚构人物,主要是 借以发泄 失意文人的牢 骚,埋 怨“攀龙 附 凤,并 登 天 府”的张华等六个原来的“好 呕”者当了大官不 加援引.最著 名的是 文学裴 郎作 和轻低庚道季诧谢公日两段,记晋 时山西人裴 启作 语 林 ,“始 出,大为远 近所 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因为其中记有“谢 安目支道 林,如九方皋之 相 马:略其 玄黄,取 其俊逸”的话,谢安否认他说过这样的话,说是“裴自为此辞耳。”庚道季认为谢安这 样做不好,会影 响 语 林 的声誉,力陈其中王东亭经 酒沪下 赋 甚有才情,而谢 与王不和,更加反感,指责了庚一顿,“于此,语 林 遂 废。”这就 是鲁迅先生所谓“记谢安语不实”而“语林 遂 废”的一桩著 名公案。这事说明了什么呢?张友鹤先生说,是因为“彼时的 作者和读者,还都从史 的性质来认识和要求这种 摹写人间言 动的 丛残小语,换言之,那 时候人 们还 没有意识到小说 文学本身应 当具备 的各种特性特点,一也很本 没有想 到要创作小说 文 学作品。”其实,谢 安同裴启的实与不实之争,是 事实真 实同 艺术真实之争,即写实同虚 构之争。在 谢安看来,他没有说过“目支道林”的 话,而 语 林 写了,就不真实;否认这不真实的活,就 是在 维护 事实的真实性。而 在 裴 启来 说,是否就 犯了胡 编捏造之过呢?不能这样看。裴 氏 认 为,看 人如看马,这个意思很有启示性,而以名流谢 安之口出之,影响会更大些。这样写,既符 合于人才识别需要,符 合于谢安较为重 视人才、善于识别人才的事实真实,也符合于谢安这种 人物语 言 的艺术真实,所以他才在不离真实的原则下进行了大胆而合理的 虚构.语林被废,是谢安不理解事实与虚 构的关系,不理解小说特点而造成误解的 结果。庚 帮裴的话,世说 记下了这桩 公 案,说 明 庚氏 和 世说编撰者 们是赞成 合理虚 构 的。世说有了夸张,尤 其是赞成 并编写了不少有合理虚构成份的 段落,这是 在小 说文体特质上作出了可贵探索 的突出表现,也是它区别于散文、野史、笔记、小品、故事、传记诸文体的一个重要 标志。因此,说 它 的作者“还没有意识到”小说 的文体特点、“根本没有想到 要创作小说文 学作品”,这个结论适于 谢安,恐 怕未必适于裴启和刘义庆.(四)优美、隽永的语 言艺术文学篇有一段“三语椽”的 故事,说太尉王衍 问阮修:儒 家与老庄同不同?按一一4 9理,对这个问题的答复,可能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也可能下大包围,答的不着边际.然而阮却作出了“将无 同”三个字的精妙答案,使王非常满意,立即授给他一个椽吏的官职.清谈得官,传为佳话。世说中的“将无”或“将不”,表示一种 猜测的语气,约等于现代的“恐伯”、“也许”,把晋人吐属玄虚、玄远的语 言风格、神态写得十分传神。更妙的是一个“同”字,不仅使答案确切,而且表明了当时学术界调合儒道的思想倾 向。这是答案 的核心。从这个意义上讲,“三语(字)椽”,实为“一语椽”,阮修凭一个“同”字作了椽吏。这可以说是鲁迅先生所谓“玄远冷 俊,高简瑰奇”的一个生动的事例。( ( 世说 语 言典雅而又 通俗,故能 收到雅俗共赏的艺术效果。名士们说古论今,不免引经据典,用口说 话,必 然使 用当时口语;彼 此形容修饰,竞 出新 意,争道 新语,就必然出现许多典丽可观、耐 人寻味 的语句。以成 语典故 而论,它不仅用了“一日万机”、汤池 铁城”、“匠石废 斤”、“约法 三章”、“受宠 若惊”、“同室共穴”、“退进维谷”、“覆 巢无 完卵”、“以小 人之虑,度君 子之心”等大量古事古语,而且创造了大批新的 成语典故,如:“新亭对 泣”、“如登龙 门”、“倚马可待”、“吴牛喘 月”、“标 新立异”、“东 床坦腹”、“后来之秀”、“木犹 如 此”、“清露晨 流,新桐 初引”、“食人牙慧(秽)”、“家无 长物”、“自惭 形秽”、“鹤 立鸡群”、“口似悬河”、老生 常谈”、一往 情深”,“引人入胜”等,正 如书中所 说,“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可见,大量使用成语典故,是世说 语 言典雅 的一个重要因素.“阿堵”、心如馨”、“尔馨”、宁馨”等口语、方言词和“故”、“复”,“将无”、正自”等特 殊虚词的使用,又大大增强了世说 语言的地方 特色和时 代特色,增强了它的通俗性。王力先生说:“魏晋 的文章也和口语 距 离不 远。自从南北朝骄文盛 行以后,书面语 和口语才分了家。在这 时 期中,只有世说 新语、哎颜 氏家训 等少数散文作品是接近口语的。”可见,它在 当时能使 用“接 近口语”的语 言,是难 能可贵的.综 上所述,编撰 世说 的作家们,调动了多种写作手法,以刻画人物形象、演述故事,写出了主题鲜 明、故事完整、粗陈梗概 的志人小说(或称“轶事小说”、“笔记小说”),表现出了可贵的艺术探索情神。世 说 已具 备今 天小说文体的雏形。“它标 志着笔记小品向短篇小说的发展。”它在我 国小说史上有划时代的意义,堪 称我 国古典文 学艺术遗产中的一颗值得 珍视的珠宝。每【注释】刘叶秋:略第七篇。汉语史稿( (邺下风流在晋多载文史知识1983年第l期。鲁迅:中国小说史张友鹤:唐宋传奇选前 言,人民文学 出版社,198 2年版。王力:(修订本上册),中华书局1只8 0年版。载吉林大学学报19 82年第2期。年2月6日中国青年报。周国荣:迟子:我国小说概念变迁及其源流笔记小说的渊海一(太平广记办,载19 83一5一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