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散落在黄河岸.docx

时光散落在黄河岸时光散落在黄河岸 雷穿云 我的家乡位于黄河南岸洛阳市孟津县会盟镇，那里散落着一片片闪烁着童趣的难忘时光。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是我的少年时期。那时的黄河滚滚滔滔，夏季每逢雷雨天气，整个村庄就仿佛一个婴儿在一口深井边踢腾，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房檐上的雨水像天大的水缸倾倒了似的，不停地泻下来。院中的积水通过墙下的水道排水，如同用胳膊粗的针管往火柴般细的针尖里急剧地推压，父亲冒着雨，用铁锹在排水孔出不停地扒拉开淤泥，为积水打开通道。“针管”很快被挤爆，积水便漫入厢房，上房屋里几欲进水。父母似乎做了准备，用布袋装填了沙子堆在房屋门口。很多家的土坯墙在连天阴雨的浸泡下，一道道往下溃流，洇透的墙色就像大人们阴沉沉的脸。 记得那一年盛夏连天大雨，黄河水漫过堤岸，整个村庄都是汤汤的洪水，水深没过猪背，低矮的鸡窝早就被雨水攻城略地，数只落汤鸡胆怯地蜷卧在雨棚下的架子车上瑟瑟地发抖，喉咙里还发出“嗯嗯”的嘟囔。家里的大黄狗在主人周围不住地兜圈，一边“汪汪汪”地吠叫，偶尔摇头甩耳，将头上的水珠甩得人一脸一身。不知轻重的我和小伙伴们，一待骤雨初歇，便到村头的马路上来来往往地戏水打闹，看到漂浮下来有苹果、西瓜等，便尖叫着追抢，脚下没深没浅，时不时扑倒在水里，站起身来顶出一头碎木草末，其间险象环生，父亲很快就将我送到山里的亲戚家待了一个多月。那是我有生以来印象最深的一次黄河涨水，后来随着防汛力度加大，河堤不断加固，加上多年来气候变暖，天旱少雨，黄河的性情也渐趋温和起来。 雨水充足则大河充沛，大河充沛则小河饱满，河滩地上七纵八达的沟渠整年都是满满当当，浇地的水从来都是饭来张口、随浇随有，稻田里总是汪汪汪地闪亮。我们能把大人们发愁的夏秋两季都过成春天烂漫的模样，我们每人只需穿一条窄小的裤衩子，光着脚丫，活跃在田间地头，抓黄鳝，捉鱼虾，摸泥鳅，一个个得心应手。窄一点的渠沟，三两个垫步便纵身跳过，遇到宽一些的沟渠便“扑扑通通”跳入水中，舒展开双臂，三两下就到达彼岸。对我们而言，这根本不够“游泳”级别，只能叫“踩水”。 天晴的日子，渠水上面平缓清亮，下部水草丰沛、黑不见底，鱼虾、泥鳅等藏匿其中。阵雨过后，水黄得像玉米面汤，滋在身上溜溜滑，太阳稍微一晒，手在屁股腿上一搓，就生出火柴梗粗细的滋泥儿，但此时很方便我们浑水摸鱼。小渠沟里无大鱼，摸到的都是一两寸长的鲤鱼，不是要吃它们，纯粹因为好玩兒。这些小鱼儿，被装进一个个好不容易捡拾到的罐头瓶子里，一个瓶子里只能放两三条，够它们小范围地摆动身子。我们用细细的麻绳缠绕住瓶嘴，用两三支铅笔长的树枝挑起瓶子，走着晃着，挑着跳着，欢声笑语填满了田野。 我的游泳本领是被“浪里白条”给逼出来的。那天一条水渠横在面前，谁也不想绕道过桥。我问：“谁背我过去？”村里被称为“浪里白条”的一个本家小哥立马应声道：“来，哥背你。”说着，弓下背来，待我伏上。“浪里白条”迅疾转过身去，背对大渠，说了一声“搂紧我脖子啊”，然后双脚一弹，仰身入水。我猝不及防，被他压在身下，马上呛了几口黄水，好在很快上得岸来。我惊魂未定，弯腰将嘴里的沙水吐出。小伙伴们齐声责怪“浪里白条”装孬耍黑。“就这几米宽，算啥！我是在教他仰泳呢！”他一脸不屑地说，“靠着黄河住，从小得会水，会水就得先喝水，这是本事！”从那以后，我就攒死劲儿苦练泳技，多少年来，蛙泳仰泳自由泳，水里来，浪里去，都不在话下。 纵横在河滩地里的沟渠，凡两米宽左右的，水下的黑滋泥里都有数不清的河蚌。那天下午，我和一位名叫红旗的相伴，挎着一个大竹篮，下渠摸河蚌。没用多长时间，我们就从水底的淤泥里摸出一篮子河蚌来，大的如碗口，小的似拳头。我们兴冲冲地回到家，二一添作五。我到压水井那里将河蚌洗净，进了厨房，将河蚌倒进锅，添上水，点上柴，“呼哧呼哧”拉起风箱，红红的火苗子围着锅沿高高地窜出，河蚌一个个在“咕嘟咕嘟”的开水里张开大口，我的涎水已经从嘴里不争气地淌出。祖母恰好回来，我嚷着让她给我做河蚌吃。谁知奶奶摇了摇头，端起锅台边的盐罐，翻过来晃了几晃，说：“家里没盐都两天了。”那一瞬间，我的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少年时代的穷，至今还刻在记忆深处。 少年时光，如同一粒粒饱满的玉米，在村头那一磨碾盘下一圈圈地被压薄、碾碎，在记忆的长河里，模糊而又清晰。久居都市，总也被怀乡的情愫牵引，每次回乡，我都要和妻子一起停下车来，漫步黄河桥头。极目黄河安澜，俯视水鸭嬉戏，仰望俊鸟盘旋;远眺岸边琳琅满目、曲径通幽，湿地公园，游人熙攘我豁然明白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真正含义。 放眼一层层翻滚的麦浪，忆起当年收割时沸腾的稻田，我惊奇地发现，平铺在岸边的那一畦畦水田恰如农民的作文本儿，那一撮撮秧苗是他们挥笔写下的行楷文字，那一垄垄麦子是他们做出的田园组诗，那稻花谷穗是他们妙手偶得的优美词句，勤劳朴实是他们滋润文字的笔墨，而丰收，不正是他们锦绣文章中涵养着的深刻而又崇高的立意吗？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