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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的天空不会下雨】 苏格兰高地长毛猫【苏格兰的天空不会下雨】 苏格兰高地长毛猫 想你一样美好的姑娘 微徽，我想我老了。你在电话那边说完这一句，声音就像是有些哽咽。 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来，温柔伤感地卡在我的喉头。要不是妈妈在邮件的最后说你过得不好，我几乎已经忘记我们有三年没见了。有些犹豫地问了你的近况，你只是很疲倦地在那边笑了笑，良久才挤出一个好字，嗓子却是哑哑的。 于是我站在电话旁边就掉下泪来，落在苏格兰寂静的深夜里，心里微凉。 你怎么会老呢。直到现在，我能够想起来的，依然全是你十几岁的时候目空一切的模样。能吃很多辣椒的你，胆子很大，笑声爽朗，身体里仿佛住着一个勇士，让你有着一往无前的力量。你和我生活里的所有女人都不同，你总是说，你终将要离开这里，因为真正的生活在别的地方。 你比我大9岁。那时候你剐剐上到高中，父母工作很忙，我寄住在镇上外婆家，知道能和你住在一个房间的时候我简直乐晕了，因为从记事起，你就是我心里的偶像。你沉迷于一切时髦的活动，所以只要跟在你身后，就有永远都捡不完的翁美玲不干胶和带音乐的贺年卡。你喜欢说我是你的小跟屁虫，在吃饭时用筷子敲我脑袋，不停地催促，快点，快点，小姨上学要迟到啦。 你的嗓门很大，声音响亮，走路带着一股风的气势，总是在慌张的清晨拉着我在那条上学的路上飞快地跑啊。年少的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你身后，看着大风吹起你长长的头发，我一直在想，还要多少年，才能够长成像你一样美好的姑娘。 你笑着别过脸去，后来我才懂得，那是在偷偷擦干滑落的眼泪 你是外婆最小的女儿，品学兼优的学生。在这个贫穷无知的家庭里，你一直是全家人惟一的希望，外婆喜欢你，阿姨们喜欢你，连不是血亲的新外公，也总是对你格外亲呢。可是我不记得是从哪一年开始，外婆开始时不时地拿着扫把往你身上招呼，开始叉着做了一辈子炊事员的熊腰站在弄堂口对着你远去的身影骂，她说你坏，你不要脸，你骨子里就是贱。 那时候，新外公总是阴冷地吸着一袋旱烟坐在门口。我被强悍的外婆吓得不轻，哭着要妈妈把我接回家去。经过邻居家的时候，那个讨厌的癞痢头小男孩做着怪相对我说，我妈妈说你小姨是小婊子，噢，小婊子，小婊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小婊子，但下意识里知道绝对不是好的形容词，也没有回嘴，只是脸上一红，仿佛很羞愧地就跟着妈妈走了出去。心里却一直是你跑出家门时脸上冷冷笑着的倔强表情，我希望你跑得更快一点，因为我知道，那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总是站在夜色的门廊下等你。 穿着布拉吉来见我的那个下午，你17岁。那时候你已经开始抽烟，当你坐在我的小房间里一脸茫然地对着镜子吞云吐雾的时候，我知道，也许是因为家人的不理解，也许是因为你从来没把我当小辈来看，所以只有在我面前，你才那么放松而自然。那天你穿着一条新的布拉吉，小麦色的皮肤和瘦仃仃的锁骨从方形的领口极为年轻美好地展露出来，当我艳羡地说你今天很美的时候，你有些羞涩地笑了，说这裙子是那个男生送的。 小姨，你知道吗，你的笑容很美，头发很长。光滑的小麦色皮肤和微微突现的美好锁骨曾经是我关于成长的全部想像。我已经不太记得穿着布拉吉来看我的那个下午，你说了一些什么话。只记得你突然说你要走，不然肯定会死在这个地方。我惊讶地问你为什么，你却只是笑着别过脸去，良久不转身。后来我才隐约地值得，那也许是偷偷擦干眼角的泪痕。 很久以后我长大了 些，才敢问妈妈，难道只是因为那次恋爱，你就变成了下贱的，无耻的。你就非得被流言逼着不得不那么小就离开家门。妈妈的脸色总是伤感而凝重，她说这些事你不知道，不要瞎问。 你要好好地保护自己，要做爱自己的人 如果不是那个黄昏，你来同我告别，也许我的人生，又会有不一样的历程。 那个瘸腿男人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我并不知情，人走光了的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费力地打扫卫生。瘸腿男人在咕哝了一句什么话之后表情猥琐地靠近我，我站在讲台的一边，紧张而不知所措地问他，叔叔，你要干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森冷地靠上来，冷不防用手抓住我的胳膊，使劲地往教室后面的角落里拖。我尖叫着哭起来，偌大的学校已经空无几人。我不敢想像，如果不是你的及时赶到，会有怎样恐怖而肮脏的事情发生。 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力气那么大，瘸腿男人是被你用板凳直接打趴在地的。他已经不能起身了，你还是那么歇斯底里好像疯了似的踢着他，端着他。我拉着你走的时候发现你的手一直在抖，我害怕极了，哭个不停，于是你也哭，好像比我还要委屈。 那天你流着眼泪对我说，微微，你要好好做个爱惜保护自己的姑娘。我并不知道你是在对我告别，只是觉得恐惧，一味地投奔在你的怀里哭泣，没有问你为何那么伤心。 那是1992年的夏天，你18岁。在见了我的第二天，你和那个男生私奔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小域。全家人脸色铁青地聚在老房子里，外婆气急败坏地在院落中间跳来窜去，口中骂骂有词，无非就是一些粗俗脏乱的词语。邻居家好事的阿姨站在门口嗑瓜子骂骂咧咧，说什么上粱不正下梁歪，一副拍手看好戏的姿态，蹲在一边的外公忽然一脸通红地勃然跳起来，和她对骂了几句。妈妈捂着我的耳朵，将我半哄半吓地关进了门。 我以一把糖果作为交换，癞痢头才偷偷地告诉我，他妈妈叫嚣的资本，就是她曾经无意之中看见那个被你叫爸被我叫作外公的男人，那样禽兽不如地骑在你的身上，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年累月。那时候我才知道你那些勇敢和飞扬的背后，藏着多么可悲而可笑的懦弱隐忍。然而你的沉默软弱换来的不过是男人变本加厉的凌辱和外婆恼羞成怒的驱逐，于是你终于选择了和心爱的男生落荒而逃，背负着小婊子不要脸的名声。 那个伤害你的男人，直到他死，我都再也没有叫过他一声。 苏格兰的天空不会下雨 再见是在你结婚的喜宴上。你的身边，还是那个瘦的穿白衬衫的男人。几年以后，小城人们似乎都已经淡忘了当年那桩丑陋的事情。你穿着喜庆的礼服，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开心。但我看到你满脸笑容地在人群中穿梭着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快乐的。 与你碰杯的时候，我悄悄地说，小姨，你一定要幸福啊。 你笑看了我一眼，仰头饮尽杯中酒，姿态却有说不出的伤感决绝。 后来我听妈妈说了才知道，你过得并不是那么好。那个男人很爱你，但是他太过了解你的过去。有时候情绪上来，或者醉酒以后，总是拿过去的事来羞辱你，还动手打你。你要强地在亲戚朋友面前维持着弱小的自尊，却总是一个人难受哭泣，折磨自己。我看过你手腕上的褐色疤痕，它们像痛苦的记忆一样烙在了你的身体里，那么深。可是当时你才25岁不到，那么年轻。 想起我也将要离开家的前一天夜晚，我让你留在我的房间。我们蜷缩在被子里，我抱着你依然丰盛却伤痕累累的身体，我对你说，小姨，记得你曾经给我说过的话，要保护自己，爱自己。你像是流泪了，在黑暗中很久都没有做声。直到快天亮才说，苏格兰很美，你去了，就不要再回。 是的。后来，在苏格兰湛蓝的晴空下，我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感情和家。在朋友热烈地祝我幸福的时候，我总是会恍惚地又想起你当年美丽的布拉吉。妈妈在邮件里对我说，你终于离开了那个日渐沉堕于酒精和暴力的男人，做着一个人的小生意。只是生活周折，你容颜憔悴得不像个刚刚33岁的年轻女人。 听着你电话里哽咽的声音，我依然像当年那个怯然的孩子，说不出一句像样的安慰。于是只好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对着电话那边的你没心没肺地笑了。我说，小姨，等我给你攒好路费你就来看我吧，真的，苏格兰的天空，不会下雨。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