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结构与人物塑造看_荷马史诗_对西方小说的影响.pdf

2016年第8期 荷马史诗的永恒魅力，早已是文学史上公 认的，它体现的时代特征，具有历史学、人类学、 社会学等多方面价值。它明晰的文体意识，开启 了西方文学中叙述的史诗体和漫游体传统。其 中，关于荷马史诗对西方小说的影响，在中西 学界有许多论述。如菲尔丁就曾明确指出：“荷马 史诗是西方小说的胚胎。”1但就其结构方式、视 角形态和人物塑造对西方小说的影响等问题仍 需详细阐述。 众所周知，荷马史诗 的叙述是聚焦于单 个的英雄人物，是以个人为纲的叙事，而不是聚 焦某个集团或某一群人的叙事。 通过单个人物 将故事串联讲述，这种讲故事的方式被称为“一 根绳”的结构方式。对这种结构方式，爱克曼在 歌德谈话录中指出：“对于诗人来说，他所要 表达的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他运用一位有 名的英雄人物的故事时只把它作为一根线索， 在这上面他爱串上什么就串上什么。 这也正是 奥德赛和吉尔布拉斯都采用过的办法。” 2（P227）爱克曼认为荷马史诗和流浪汉小说都 只关注故事主人公的个人的经历， 通过故事主 人公的个人的经历和喜怒哀乐这一根“绳子”将 事件串联起来。 爱克曼的观点无疑是非常具有 洞见的，歌德也对他的观点表示赞赏，认为他说 的完全正确。 在伊利昂纪中，叙述者一开始就明确指 出他的聚焦所在是阿基琉斯的愤怒。也就是说， 荷马在史诗的开头就开门见山地指出， 他的叙 述关注的是故事中阿基琉斯这一英雄。 因为与 主帅阿伽门农争夺一个女奴,他居然弃整个希 腊联军的利益于不顾,将自己的利益摆在集体 利益之上。虽然身为第一勇士却拒绝参加战斗， 这就导致了严重的后果，希腊联军是节节败退， 一直退到了海边， 无法抵挡特洛伊主将赫克托 从结构与人物塑造 看荷马史诗对西方小说的影响 学界普遍认为荷马史诗是西方小说的源头和胚胎，它对西方小说甚至整个文学的影响是深入骨髓 的。结构方面,荷马史诗通过主人公个人的经历将整个故事串联起来形成情节，这种被称为“一根绳子”的 结构方式也是以后其他叙事门类如骑士传奇、流浪汉小说等的最主要结构方式。可以说，荷马史诗直接孕 育了后世的传奇和流浪汉小说。同时，荷马史诗中的人物形象，传达了荷马时代对人的观念诉求，也影响 了后世对人性的看法。 关键词荷马史诗；西方小说；故事串联；人物形象 中图分类号I106.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16）080103-04 邸玲，安康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讲师。（陕西安康725000） 103 江西社会科学20168 耳的猛烈攻击。见此情形，希腊联军的主帅主动 向阿基琉斯道歉，提出和解，但却遭到了阿基琉 斯的断然拒绝。后来，阿基琉斯的好友帕特罗克 洛斯借了他的铠甲去抵挡敌军， 谁知却被赫克 托耳杀死，连盔甲也被夺去。帕特罗克洛斯战死 沙场的消息让阿基琉斯悔恨而又愤慨。 他决定 为好友报仇，并最终手刃仇人赫克托耳，复仇成 功。并将赫克托耳的尸体拖在马后，绕城三匝。 最后， 赫克托耳的父亲普里阿摩斯前来赎买儿 子的尸体。全诗在赫克托耳的盛大葬礼中结束。 诗歌从头到尾都是聚焦于个人的叙述,而 没有从某个集团或集体来叙述。 这或许与古希 腊的地理条件密切相关。古希腊位于欧洲南部。 地形特点为多山、近海。这些特点导致了农业的 欠发达但却促进了海上贸易的繁荣和海盗掠夺 的频发。 也由此造成了古希腊人崇尚个人智慧 和力量的民族特性。 正是因为这一民族特性肇 始了西方的个人主义价值观。 体现在叙事观念 上就是对故事人物个人的聚焦， 而不是对某个 国家或某个集团的聚焦（如中国的叙事作品三 国演义和水浒传）。伊利昂纪中主人公阿 基琉斯为了实现自我的价值宁愿牺牲幸福长寿 的生活也要奔赴战场，以图建功立业，即便因此 而英年早逝也在所不惜。 这就表现了他个人荣 誉高于生命的观念。 然而， 古希腊时期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张扬 和追求在某种程度上是以牺牲他人和集体的利 益为代价的。 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冲突 时，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利益而不顾 他人和集体的利益。 阿基琉斯作为决定战争胜 败的关键人物， 他的参战和退出都是因为个人 的利益和荣誉，而不是因为集体或城邦的利益。 虽然他的最终参战维护了希腊联军的利益。但 那也只是在维护个人利益的过程中实现的，只 是追求个人利益的副产品。可见，在荷马时代， 个人主义的价值观就已经成了西方人秉承的价 值观。这种价值观体现在史诗的叙述结构中，就 是通过某个英雄人物的经历整个故事中的所有 事件串联起来。 荷马史诗之后，西方文坛出现了许多诗 歌叙事的精品。如骑士故事诗和英雄史诗。如英 国叙事诗贝奥武甫仙后唐璜；法国叙事 诗罗兰之歌等。荷马史诗的结构对西方叙 事小说的影响还表现在对流浪汉小说的孕育方 面。爱克曼很早就注意到了奥德赛与流浪汉小 说的惊人相似之处。 中国学者杨周翰也指出： “奥德赛是欧洲文学史第一部以个人遭遇为主 要内容的作品， 为文艺复兴和18世纪流浪汉小 说及批评现实主义小说的先驱。”3（P25）柳鸣九在 分析法国作家塞利纳的流浪汉小说 茫茫黑夜 漫游 中主人公巴达缪的流浪经历时直接将他 称为20世纪的奥德修：“也许可算是文学中最大 的一次流浪，最长的一次漫游，它构成了一次真 正意义上的20世纪的 奥德修纪。”4（P5）奥德 赛中，奥德赛的在海上的漂泊这一情节上附加 了他的妻子拒绝求婚者的故事和他的儿子外出 寻父的故事， 但史诗并没有因此而显得结构松 散。事实上，荷马在史诗中就曾多次将奥德赛定 位成“倒霉的流浪汉”5。 这种关注一个人的叙事逐渐成为西方小说 叙事的一个传统。文艺复兴时期的巨人传堂 吉诃德 以及后来的 天路历程匹克威克外 传等小说都是只写个人的故事，以主人公的个 人遭遇为叙述的主要对象。荷马史诗 的这种 结构方式对后世小说的结构的影响不仅体现在 现实主义作品中，后现代作品，如尤利西斯也 是借鉴了奥德赛的结构。尤利西斯就是拉丁 文中的奥德赛。 乔伊斯用小说的主人公布鲁姆 来映射荷马史诗中的主人公奥德赛。尤利西 斯中，平庸的犹太人布鲁姆在外飘荡一天后回 来也回了家，不过，迎接他的不是忠贞贤惠的妻 子和勇敢阳刚的儿子，而是淫荡的妻子。对乔伊 斯来说,这种荷马式的对应就是为了借助这种 神话式的结构的强大力量来批判现代社会的异 化。因为他认为即使在古希腊社会，奥德赛的故 事也只能出现在神话中， 而不可能存在于现实 世界中。因此，作家应该秉承现实主义的态度， 不能强行将虚妄的东西硬塞入作品中。 在现实 104 生活中，根本就不存在奥德赛、潘奈洛佩和武勒 马科斯式的人物，而只有布鲁姆，莫莉和斯蒂芬 式的庸众。 另外，荷马史诗 在叙述视角形态上对西 方小说的影响主要是在叙述人称方面。 即文本 中出现的大量第一人称叙述成为后世小说叙述 的重要叙述模式。 学术界对小说叙述视角的研 究由来已久,如在小说的视角一文中，弗里德 曼就将小说的叙述视角分成八类。其中，第一人 称叙述就被分为“第一人称主人公叙述”和“第 一人称见证人叙述”。 热奈特将叙述分为两类 “一类是叙事者不在他讲的故事中出现，另一类 是叙述者作为人物在他讲的故事中现。 出于明 显的理由，我把第一类称为异故事，把第二类称 为同故事。”6（P174）热奈特认为只有故事世界中 的人物来叙述故事，才能称之为第一人称叙述。 第一人称叙述的优势无疑是十分明显：首 先，在第一人称叙述的叙事作品中，叙述者能够 灵活地掌握叙述的开合，控制事件信息的发布。 其次， 第一人称叙述能较好地拉近叙述者和读 者的关系， 让读者更快、 更深入地进入故事世 界。 能更好地实现叙述者和读者的平等的直接 的交流。最后，第一人称叙述能让故事世界中的 人和事件更鲜活， 能让读者对故事中发生的事 件有更好的体验。 用评论家利昂的话说：“由于 作者不是处于读者与主人公之间， 所以他们的 关系就更加密切。 读者直接从人物那里得到信 息， 而不必间接地从故事之外的一个叙述者那 里得到信息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的生活经 历最好让当事人亲自来讲，这样，故事就有更强 烈的情感色彩， 读起来有如从心灵中撕裂出来 的供白。”7（P55）在奥德赛中，叙述者则采用倒 叙的手法， 通过奥德赛的在海上的漂泊将其遭 遇的各种磨难和奇遇叙述了出来。 话说奥德赛 在设计木马屠城之计大败特洛伊之后,在回家 途中遭遇了重重阻挠,在茫茫的大海之上漂泊 了整整十年。在海上漂泊的十年间，奥德赛经历 了许多的磨难， 史诗中通过奥德赛自己口吻讲 述了这些经历。从奥德赛的第9卷到第12卷都 是通过奥德赛之口， 以第一人称角度讲述了这 些历险故事。他的叙述情节离奇、出神入化、扣 人心弦。 如奥德赛对自己如何经过塞壬女妖居 住的岛屿的叙述就十分精彩。 事实上，荷马史诗中，奥德赛是仅次于诗 人的叙述者。 他长篇累牍的叙述中既有个人的 真实经历，也有凭空的虚构。奥德赛对自己漂泊 之旅的叙述， 不仅让漂泊成为西方小说中最主 要的母题， 而且让第一人称叙述成为西方小说 中最常用的叙述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荷马史诗 通过第一人称 叙述所塑造的人物塑造形象成了后世小说人物 的典范。概括起来讲，荷马史诗中的人物形象 主要有以下特点： 首先，具有高贵的血统。血统的高贵决定了 心灵的高贵， 伟大的灵魂不可能装在凡夫俗子 的驱壳中，就如圣经中的亚当是由上帝创造 的一样，亚当不仅是上帝的手工制品，并且其灵 魂是连着上帝的， 上帝不仅按照自己的形状用 泥土捏出了亚当的无生命形体， 并且将自己的 灵气吹入亚当的鼻孔使其获得生命， 于是形体 和生命获得了神圣的意义。 荷马笔下的诸位英 雄，他们不仅是个体的存在，同时是荷马理想人 的表征方式，如，阿伽门农、阿基琉斯、赫克托 耳、埃阿斯、奥德赛、帕特罗克洛斯等诸位英雄， 没有哪位不是具有高贵的血统， 这种高贵与神 圣或来自于母亲，或来自于父亲的神性，他们知 觉、 行为的有限和不得不走向死亡的悲剧性结 局， 自然来自于决定他们生命的另一半凡 夫俗子。他们降临人世间，高贵的血统使他们能 够屹立于天地间，独立地承担起自己的使命，个 人的命运和使命是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使命决 定了他们的命运。 其次，具有突出的外表与体格。人的形象虽 说是进化中美学选择的取向造就的， 但在古希 腊人看来，这一选择是以神的形象为标尺的，于 是一切有生命的物种中， 人应具有最美的形象 和最健壮的体格。 荷马笔下的英雄重视一般人 性的情感，在“其他方面”又是超凡的一面。荷马 从结构与人物塑造看荷马史诗对西方小说的影响 105 江西社会科学20168 笔下的诸位英雄无一不具有英俊的外表和健壮 的体格，无论是哪类英雄，粗野型、细腻性、智慧 型、力量型等，正是这种仪表和体格为希腊人塑 造自己提供了可借鉴的范本， 古希腊的人体雕 塑及竞技运动会上的那些裸体英雄们， 向希腊 人展现的正是这样的仪表与体格， 希腊文化就 是按照这种美学化的比例来塑造艺术中人的形 象的，也是在这一塑造中，为人类的成长提供了 塑造自己的范式。即面对险象环生、野兽四处出 没的荒野自然界， 卓尔不群的体能力量和高超 的武艺，是人类得以生存的基本力量。荷马笔下 的诸多英雄中， 无论哪位都有超强健的体能力 量和高超的武艺。 他们凭借自身的力量和武艺 驰骋疆场， 在战场上充分地展示了英雄的力与 美。 再次具有责任感、荣誉感和绝对忠诚。狩猎 生产的集体性特征决定了这种价值的生存学意 义。 荷马笔下的英雄们无不是恪守这一基本的 男性生存道德规则。 阿伽门农为了集体牺牲自 己的女儿伊菲格涅献祭阿波罗； 整个联军为希 腊的荣誉而讨伐特洛伊； 赫克托耳为特洛伊的 安危奋不顾身，明知不敌对手，却面对死亡坦然 走向疆场； 帕特洛克罗斯为联军而披挂阿基琉 斯铠甲义无反顾地率先出击； 阿基琉斯在战友 阵亡后不计前嫌，要冲击敌人，在其母亲告知他 会随着赫克托耳之死必然死去的宿命， 他也要 为着友谊，即使殒命沙场，也在所不惜等等，这 一切无不折射出男性文化中对责任、荣誉、友谊 与忠诚的规约。因此，荷马史诗又被称为“英 雄史诗”，这主要是因为史诗通过塑造的这些英 雄形象表现了那个 “英雄时代” 的英雄主义理 想。在他们看来，与其默默无闻而长寿，不如在 光荣的冒险中获得巨大而短促的欢乐。 这些都 表现了古希腊人热爱生活， 肯定和追求人的现 世价值的积极乐观的人本思想。 最后，具有坚韧不拔的毅力。毅力是人类面 对艰难而生存下去的内在力量源泉。 坚韧不拔、 倔强孤傲的生命意志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顽 强毅力， 始终是人类文化为人类设置的傲岸理 想，也许正是因此，人类才走出了自然界，成为世 界的主宰。荷马笔下的奥德赛正是这一力量的表 征。特洛伊战争结束后奥德赛在归家途中历经百 般磨难仍矢志不渝，十年的海上磨难，每一难都 充满着险恶，同时也充满着甜蜜的诱惑，但对奥 德赛来说，回家是一种使命，能够回家，是人战胜 一切艰难险阻走向人之所以为人的标识，正是这 一人的标识，使奥德赛走出了茫茫大海，回归了 故乡，树起了人为主体且不可战胜的路标。 与奥德赛的海上漂泊相似， 鲁滨逊身上体 现的那种不屈不挠、奋力顽强、使海岛成为自己 家园的拓荒精神以及永不放弃回归故乡理想的 执著，正是17世纪的奥德赛。在此之后的文学作 品中，歌德笔下浮士德的那种孜孜以求、永不停 息的理性探索精神；拜伦式英雄的倔强、孤傲等 形象，证明的是“人可以被毁灭，但不会被打败” 的英雄气概， 而这些都源自荷马笔下的英雄形 象。 参考文献 1（英）菲尔丁.约瑟安特路传(原序)M.伍光建, 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54. 2（德）爱克曼.歌德谈话录M.朱光潜，译.北京：人 民文学出版社，1988. 3杨周翰，等.欧洲文学史(上卷)M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1982. 4柳鸣九.二十世纪流浪汉体小说的杰作M.桂 林：漓江出版社，1998. 5（古希腊）荷马.奥德修纪M.杨宪益,译.上海：上 海译文出版社，1979. 6（德）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 出版社，1979. 7（法）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 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