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达木的酒让我怀念永远_柴达木.docx

柴达木的酒让我怀念永远_柴达木 参与完中国作家协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刚刚回到南方，就接到了李玉真的短信。这个短信发来时我并没有刚好看到，或许是因为它带着太多的悲恸，太过沉重，始终沉到夜深人静时，我才突然看到。于是，这个隧然降温的夜晚，便带着凄凉的风声，在我面前铺开了无际的哀痛。 此前，曾看到龙应台的北大演讲，她强调了“士”的作用。似乎是易中天当面问她是不是“士”，她用几分女性的矜持说她自己不好评价自己，于是易先生便自问自答而且很确定地说你就是“士”！士的含义很高远，不仅这个词汇距我们远，即使龙先生给予这个字的含义也与我们的现实生活比较生疏了！我们几乎很少能够看到“士”了。我们的目光集中到了官上面，显赫上面，辉煌上面，却有谁会关注“士”的风范！其实，士，在我理解中，应当与义相随，即“义士”！古代时，真义士大有人在，正是这种真义士令小人“常嘁嘁”而无法坦荡荡！然而，社会进化到了今日，在什么都以金钱量化的时候，义士不见了。义士还不是勇士，勇士可能呈一时之豪勇，而义士则是为了平生的志向目标而执著前行。复华与他的柴达木作家们正是这样的人。 在那个叫作七里镇的地方，我以城里人的生疏与矜持，接近着那些文化人。这些人中，最令我难忘的，还是肖复华。他一见面就不让我有生疏感，他视我如兄弟。这年头儿，酒桌上称兄道弟比比皆是，而醉酒失言更是屡见不鲜。但是，头一回被肖复华拉到家里喝酒的场面，令我久久不忘，即使那是1995年，已经过去16年了，但那个夜晚，肖复华跟我所畅饮的那一幕，却让我刻骨铭心！那是柴达木的酒呵，由柴达木人掌管。他不是在跟你拼酒，也不是贪杯，他是自然地流露着柴达木人的真性情。他见我不能喝，便让我少喝点儿，而他却举杯频频，喝了差不多一瓶时，他的妻子周宏出面干涉了：“你看你，人家都不喝了，你却一杯接一杯地干！你太过分啦！”这个时候，我感觉无比尴尬，于是，我说我喝！我很惭愧，在人家那么仔细地为你备了好酒好菜，那么真诚地与你同饮，而你却以城里人的方式矜持着，不愿敞怀畅饮，你将自己人性交往的门关闭着，即使面对豪放的酒宴也不愿放开，而人家却不挑你，即便因此被太太骂了，也不悔，这真的令我好生感慨！都说文如其人，酒亦如其人。日后读到复华的纪实作品，每一句都是真诚的书写，绝不敷衍。犹如举杯临风，那份豪爽豪迈无今无古，非义士不行达此境界。 我的确不喜爱饮酒，尤其这几年到了南方更是不善酒宴。经常酒桌上人家说我不像东北人。应酬式喝酒，喝得再多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忆的，而在柴达木的那个酒夜，却让我恒久不忘。肖复华的善解人意、厚道、豪爽、坦荡，在当今尘世上再也无法找寻。他希望你兴奋，而不是希望你多喝，你酒量大小没有关系，他只是要让你放弃生疏感，找到一份慰籍。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来柴达木，举目无亲，却在他这里找到了久违的亲情之感。我曾为此写过一篇散文刊于北京文学，肖复兴还对我说起过这篇文章。以后，我始终想去复华那里再喝一次酒，我想主动地表现一下东北人的豪爽之气，我想跟他坦坦荡荡地开怀畅饮一次，以补缺憾。人生不是难得一次醉嘛！为真义士而醉，醉出一种感觉一种境界，也值！ 然而，我最终没有得偿所愿。因为我听说复华患病了，把酒给戒了烟也戒了。我知道，他虽然生于北京，但当年那首“头戴铝盔走天际”的歌已经将他的青春及一生都交给了那片石油人的天际之路了。他回到北京，哪里有人关切他买菜是否被宰秤？哪里能够一出门就遇到一片尊称：肖老师好！肖老师上班呵？肖老师吃饭了吗？肖老师长，肖老师短的，到了大北京，谁还管你老师不老师的呵！大首都会让从大漠回来的义士，无所适从的呵！为什么他这么快就会患病？为什么他赖以寄予的酒与烟会恒久戒掉？想想他除了这些，他每天会做些什么？多次想去探望他，想起那次柴达木的酒宴，便始终感念不忘。我想，再见到他时，他不能喝酒了，也不能吸烟了，那么，我们坐到一起，他会多么失落？英雄落寞的情景令我不忍！或许，正是这种心态导致了我一次次去北京，却一次也没有能够再踏进复华的家门！倒是周宏有好几次打来电话，说，到我们家来吧，肖复华常叨念你！我每次都说好的，我肯定去！ 其实，即使不与之对饮，与之回顾一下柴达木的青春与人生什么的，岂不也快哉！ 倒是与肖复兴有过多次的接触，那一年我们一起到了东莞采风，在一起十几天的时间。今年六月份，我们又一次相聚在天津经济开发新区的国际写作营。复兴也是性格开朗的人，也很善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缝，眯出很多才智与幽默。我每每与之见面时，总不免要打听一下复华。复华好像成了我与肖复兴交往的必要过渡。然而，每次见到复兴的感觉总是不像头一次见到复华时的感觉。那么痛快，那么淋漓尽致，那么毫无保留对酒当歌，喝出一份潇洒，一份感动，一份义气。 我经常会想，他们兄弟有着如此不同的特性，却有着共同的文学之梦，志向之梦，他们都是那种肯于用功夫写作，也肯于用真心交友的人，只不过兄弟俩彼此走的道路不同而已。环境变更着人的性情。为兄的始终在城市里生活，在文化人圈子里生活，而为弟的却在大漠孤烟中，头戴铝盔、步履艰辛地行走在沙尘暴遮天蔽日的花土沟，奔波在几天都见不到一点生命气息的芒硝原，还有全世界面积最大的墓地冷湖，那里埋了那么多有志向的魂灵，却被大漠风沙搅得四季不宁！那里令我惊悚，连纪念碑的基座都被拆坏。而墓地的围墙只有短短一段，何时才能围拢？ 一茬茬的石油人退休了，他们回到了家乡，他们寻到了久违的亲人，然而，他们告辞了那片被青春汗水泡熟泡透的环境，起先了重新的尝试。能否适应新的城市？能否适应新的人群？那本应属于他们的城市，却在他们退休之后距他们越来越远。没有了酒，没有了豪饮，你还想让他们怎么样适应？怎么样快乐欢畅？我想象着复华，在那些城市的安逸日子里，那颗放达出去好几十年的奔腾的心，会有着怎样的困守与迷惑！ 真缺憾，这个世界再难喝到那样的柴达木之酒，那样的柴达木情怀，再难寻找到那种一见如故毫不设防的挚友：那样的肝胆相照，那样的坦荡无私！ 柴达木的酒呵，让我怀念恒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