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阮籍对《红楼梦》的影响举隅古典文学.docx
2022年阮籍对红楼梦的影响举隅古典文学探讨阮籍其人、其诗,难免让人想到红楼梦阮籍的狷狂痴态、朦胧的诗篇、如履薄冰的境况以及对心理平衡的艰难追求等,都可以在红楼梦中找到影子。这莫非仅仅是偶然现象吗?其实,若论阮籍与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之间的联系,也并非毫无缘由。首先,曹雪芹倾慕阮籍。曹雪芹字“梦阮”(另说号“梦阮”),这“阮”应指阮籍。周汝昌先生曾指出:“梦阮之一别名的背后可能示意着曹雪芹对阮籍的幻想是并非泛泛的。”(曹雪芹小传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年版)这里提出了很有价值的可能性。另外,曹雪芹的好友敦诚“步卒白眼向人斜”(赠曹雪芹)的诗句,用阮籍(世称阮步卒)青白眼的轶事来赞扬曹雪芹不愿同流合污的傲世看法。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友人的赠诗揭示了曹雪芹与阮籍相像的才情和心境。其次,曹氏与阮氏在历史上有亲缘关系。曹雪芹曾被比做魏武之子孙,敦诚曾写道:“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蒿屯。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寄怀曹雪芹)诗中“奇气”的评价颇为传神,建安曹植“骨气奇高、词采华茂”(钟嵘诗品),到了红楼梦,的确体现出“文采风流今尚存”(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了。汉魏之际,曹氏与阮氏关系亲密,阮籍之父阮蠫是曹氏父子身边的文官,父死之后,阮籍仍受曹氏的关怀。当然,曹雪芹“梦阮”不仅因为某种亲缘关系,更重要的还在于阮籍是他心灵的知者、行为的楷模。此外,红楼梦的朦胧意境与阮籍的咏怀诗很相像。阮籍的诗朦胧曲折,仅“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两句,就有三种以上的说明,至今难以定论。红楼梦书中也曾提到阮诗,黛玉教育香菱学诗时说:“你若真心要学,我这里有王摩诘全集,你且把他的五言律读一百首,细心揣摩透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次再李青莲的七言绝句读一二百首,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作了底子,然后再把陶渊明、应、谢、阮、庾、鲍等人的一看。”这里谈到了“阮”,足见作者对阮籍的重视。不过,这段话还隐含了一个问题:中国诗史上,从魏晋南北朝到唐代,从诗佛、诗圣、诗仙、陶、谢、瘐、鲍、阮籍、嵇康,再上溯到建安时代,便数三曹七子了。而红楼梦中只提了一个在当时年辈较小、存诗较少的应来代表建安作家,对才高八斗的子建、开一代文风的曹操和首倡“诗赋欲丽”的曹丕都有意避讳,唯恐是弦外有音的。“邺下才人应有恨,山阳残笛不堪闻。”从敦诚挽曹雪芹的诗句中可见,曹雪芹不仅世袭了建安曹氏的风骨,也承继了正始诗人含蓄曲折的风格。书中象这样闪耀其辞者不计其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与其说红楼梦在写作上颇具匠心,不如说它象阮籍扑朔迷离的咏怀诗一样挖空心事。阮籍与曹雪芹之间的诸多联系,增加了笔者比较探讨的新奇心和自信念。下面将通过四个相像点详细分析阮籍对红楼梦的影响。(一)时人多谓痴阮籍与红楼梦中的宝玉形象都有“痴”的特征。晋书·阮籍传:“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时人多谓之痴。”红楼梦的篇头诗即是“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而描绘宝玉的西江月词云:“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曹雪芹“痴”的自述以及对宝玉“似傻如狂”形象的塑造,都与阮籍的“时人多谓痴”酷似,不仅形似,而且神似。相像点是他们的“痴”都由于和“时人”不同。阮籍和红楼梦中的宝玉都曾经被统治者所重视阮籍受过当时持掌朝廷大权的司马昭的关切和庇护,司马氏甚至用联姻来拉拢他。(参见晋书·阮籍传和晋书·何曾传)宝玉也深得贾府至尊贾母的宠爱,其实,贾政对他的严厉也是一种望子成龙的爱。然而,得到当权者关爱的前提是他们必需顺服。正因为他们担心于头上那片庇荫,他们才成了“多余人”。不是现实社会要抛弃他们,是他们在摒弃黑暗社会。他们都很孤独,但那是一种走在时代前列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孤独。大凡历史先行者每每以痴狂的反常形态为当时世俗所不容,阮籍与红楼梦中的宝玉即是两个典例。阮籍的放达形象常被视为魏晋风度的化身,他曾创建过一醉六十天不醒的醉酒记录,然而他的神志却始终是醒悟的。正始时期,由于阮籍的影响,阮氏家族以清谈著名。阮籍之侄阮咸因放达也被列入竹林七贤,阮籍的儿子阮浑也想效仿,却遭到了阮籍的反对。他之所以阻挡儿子放浪纵恣,“盖以浑(阮浑)未识己之所以为达了。”(戴逵竹林七贤论)他担忧儿子只知其表不解其里,自己的狷狂中蕴含着老庄玄学的思想积淀,埋藏着愁肠百转的世事忧苦,其精神实质是难以效仿的。险恶的现实迫使他不得不将灵与肉分开,形醉而神不醉。(见拙作阮籍现象的文化意蕴,求是学刊1996年3期)红楼梦中的宝玉形象,从行为到精神几乎也构成了魏晋风度,透过他与阮籍的相像点,我们不难体会出宝玉“似傻如狂”的疾呆外表下面所隐藏的深邃思想。假如进一步从同中求异,相比之下,贾宝玉对“古今仕途经济道路的否定”(张锦池原委是回来,还是叛逆红楼梦与儒林外史社会观念的比较探讨,红楼梦学刊1996年2期)比阮籍单纯的对曹魏政权的悲观、对司马氏统治的抗拒,意义更为深刻。阮籍否定的是个别的(魏晋之交)黑暗年头之下的入仕之路,而红楼梦是对全部封建仕途经济道路的否定。所以后者的痴、狂在阮籍的基础上有所发展,更富有精神价值了。(二)谁云玉石同?阮籍咏怀第五十四首:“谁云玉石同?泪下不行禁。”黄节阮步卒咏怀诗注:“楚辞九章曰: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王逸注曰:贤愚杂厕。”阮籍在此倾诉了对贤、愚不分的现实的不满。也可曲折地理解为玉石纵殊,同于灰烬的无奈。阮诗此句可以引发对红楼梦中玉、石意蕴的思索。关于红楼梦的主旨从玉还是从石的问题,学术界多有争辩,而认为舍玉从石者较多,笔者曾撰文论及。(红楼梦对水、石意象的拓展,红楼梦学刊1996年3期)现在看来,对玉、石之争的问题应当实行立体的视点:第一,在表层上,是弃玉从石,返朴归真的。其次,在深层中,红楼梦的作者在维护主子公外石内玉的品质。这“玉”的象征意义不是金子般的珍贵,而是清水一样的高洁。红楼梦中三个品性高洁的人物都以“玉”字为名,即宝玉、黛玉和妙玉。足见作者对玉并非持厌弃的看法,而是苦于不被理解,被与金银铜臭归为一族。作者真正厌弃的是“金玉良缘”。正因为宝玉的怀玉之质不被世人相识,世人真、假不辨,宝玉才名“假(贾)”实真,这是红楼梦的辩证内蕴所在。(三)终身履薄冰阮籍咏怀第三十三首中描述的情景与红楼梦中黛玉的境况相像。“一日复一夕,一夕复一朝。颜色改平常,精神自损消。胸中怀汤火,改变故相招。万事无穷极,知谋苦不饶。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这和红楼梦中黛玉的葬花吟“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意境是异曲同工的。阮籍和黛玉都是富于含蓄美的悲剧人物。“悲剧人物在肯定程度上对自己的受难负有责任。”(朱光潜悲剧心理学第80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版)阮籍和黛玉的悲剧除客观环境外,也是他们自身的性格悲剧。内向的性格和隐曲的处世方式导致了其悲剧的加剧。黄节评阮籍这首诗时说:“终身履薄冰,所以昭其慎与!”(阮步卒咏怀诗注)阮籍处世之“慎”(曾被司马昭称为“天下之至慎者”)也体现在他咏怀诗的创作上,其朦胧曲折的风格,造成“百代之下,难以情测”(李善注文选)的艺术效果。林黛玉虽然才思灵敏、伶牙俐齿,但在与宝玉的爱情婚姻问题上,却从不直吐心曲。她只在诗中悲叹:“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识秋心?”与阮籍的“谁知我心焦?”、“辛酸谁语哉!”等诗句如出一辙。“古未有儿女之情日以泪洗面者,古亦未有儿女之情而终身竟不著一字者,古未有儿女之情而知心小婢言不与私者。”(清·西园主子红楼梦论辩·林黛玉论,红楼梦卷第1册)的确,黛玉熟读西厢记,却不曾借红娘牵线。阮籍“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钟嵘诗品),黛玉更甚之,她追求那种“不著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诗品)的境界。阮籍的言与行是有差异的,那是一种远祸全身的方式。而就黛玉而言,天下再没有象她那样“口非心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人了。她“欲近反而疏,欲亲反而戚,胸鬲间物不能掬以示人”,“死黛玉者黛玉也。”(许叶芬红楼梦辨,红楼梦卷第1册)由此,我们也可以说,苦阮籍者阮籍也。在阮籍与黛玉的人生悲剧中,性格是重要因素,但环境的污浊也是不容忽视的,他们的言行都表现为不合流俗。阮籍之所以如履薄冰,是因为他不愿同流合污。试想,司马氏给他很多次高就的机会(如联姻等),他都消极抗拒,所以艰难地保全他的名节。黛玉追求“质本洁来还洁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从不逢迎权势,以致于把贾母宠爱她这一良好的机会都慢慢丢失了。曹雪芹的人生志向许多都反映在黛玉形象上,“她不仅对贾宝玉的那些崇尚自然、追求特性自由的表现默然相契,而且从不劝他去投身举业,走仕途经济的封建道路。”(蒋和森红楼梦引论,载红楼梦学刊1996年4期)黛玉与阮籍相像,也反映出曹雪芹对阮籍人格、诗境的倾慕。(四)求仁自得仁阮籍咏怀第十三首的诗尾写道:“求仁自得仁,岂复叹咨嗟?”红楼梦戚序本存一条脂(砚斋)评云:“所谓求仁而得仁,又何怨,悲夫!”论语·述而:“子贡曰:伯夷、叔齐何人也?子曰:古之圣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阮籍诗和脂评都典出论语,意蕴也很相像。阮籍此诗结尾的前两句是“李公悲东门,苏子狭三河。”整体诗意是说,无论是李斯、苏秦,还是伯夷、叔齐都死得其所。李斯辅秦、苏秦辅六国,后有东门之悔、车裂之殃,都杀身而死;伯夷、叔齐,身为商臣,不食周粟,守节而死。他们或出为显宦,或隐遁深山,都遂其心愿,故死而无憾。这是阮籍所憧憬的。魏晋之际,司马氏为篡夺魏政权,一方面杀人如麻,一方面拉拢名士;前者使国人“道路以目”,后者企图树立几个倒戈归顺的样板以警世人。所以,摆在魏晋人士面前的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