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情怀的诗意表达_杜甫_旅夜书怀_的诗艺分析_李建国.pdf

像贝多芬、海明威、海伦凯勒、梵高等世界级强者的形象，便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他的心灵和他的诗篇，成了他心灵的伴侣，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慰藉。可以说，诗人正是借助于这些能与自己生命相契合、心灵相对应的形象，在特殊的年代，特殊的环境中，为自己构造了一座精神的避难所，以便让自己的痛苦从中得以消解，并转化为一种能净化灵魂、砥砺意志、激励斗志的精神力量。牛汉在散文 我和石头的情谊 中，曾这样表述过：“有不少年头，我抗不过天大的厄运，又妄想时刻冲破深深的窒闷，几乎如梦游人一样天天寻求心灵的慰藉。人世间难以获得的珍贵的情谊，居然在大自然中领受到了，于是我有了另一个属于心灵的隐密而广阔的世界。鹰和它悲壮的一生，树和它神圣而高尚的根，囚笼中虎的不羁的灵魂，如暗夜闪电般绚丽的蚯蚓的血，还有此刻与我朝夕与共的这些石头它们在那漫长而困厄的岁月中拯救过我，赐予我超人的力量。”可见，诗人笔下的形象是和他的命运、个性以及特有的精神追求相合拍的。它们曾拯救过诗人苦难的灵魂，但诗人在创造它们的同时，也倾注了大量的心血，赋予它们以自己的生命、意志、个性、思想和激情，使之转化成了一个个不朽的灵魂的塑像，永远伫立在读者的心中，使读者能从中汲取巨大的精神力量，增强战胜艰难，向命运挑战的信心，以便更好地实现生命的价值，追求理想的人生。（作者：中国写作报总编。责任编辑：彭文博）的那一叶孤舟正是杜甫晚年漂泊西南、东南各地的人生形态的隐喻。船是他从成都沿江东下，辗转于三峡、洞庭一带最重要的交通工具。有相当长的时间诗人是以舟为家，随处飘泊。所以他的后期诗作中屡屡出现这一意象，比如：“孤舟一系故园心”、“疏灯自照孤帆宿”等。舟已经成为诗人漂泊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一意象记录了他的生活，负载了他的情感体验。出现在这首诗中的“舟”不仅是其漂泊生涯的描述，而且也是一颗无所归依的心灵的隐喻。泊舟不止意味着身处异地的思乡之苦，更本原地暗示着生命的孤独和对精神家园的渴望，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一时期杜甫诗中的船多为“孤舟”、“孤帆”。本诗中诗人在“独舟”之中加入一“夜”字，犹为“凄绝”（浦起龙 读杜心解）。客夜是漂泊一天后短暂的安宁，然而正是此时最易感怀。沉潜的生命意识在这个时候升腾上来，孤舟所载荷的孤独体验浸入漫漫长夜，越发刻骨铭心。“独”字不仅统摄夜也包含舟，三字虽不见泪痕，却可使人长歌当哭。如果说孤舟只是涂染着诗人的情感而作为孤独意识的隐喻，那么“天地一沙鸥”可视为是人孤独生命体验的象征。它不是情感意识的外在附着是使人格生命的内在同构。在这里形成象征的并不单纯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雪莱曾经说过：“一首诗是生命的真正形象。”诗歌之所以能成为诗人生命形象的符号，不仅仅在于他在诗中倾吐的情感，更取决于诗人能通过各种诗艺形式来传达其生命内涵，这种诗意的表述正是诗人异于普通人的诗性生命所在。越是伟大的诗人在这方面体现得越突出。杜甫作为中国诗史上最伟大的诗人，其诗歌即以绝诣的诗艺表达了他那深沉的生命情怀。这首作于他生命后期的 旅夜书怀 就是比较典型的代表作品。这首诗作于永泰元年（公元!#年），此时的杜甫已过知天命之年。此前他辞去校检工部员外郎的挂职，彻底放弃自己曾豪情万丈的政治追求，怀着一腔悲愤与孤独开始他飘泊的暮年生涯。在这期间所写的诗无不打上其特殊生命阶段的烙印，展示其独特的生命形象。吟咏此诗最强烈的感受是诗人无处不在的生命孤独感，这种孤独意识是通过意象的隐喻和象征传达的。首联下句“危樯独夜舟”中生命情怀的诗意表达杜 甫 旅 夜 书 怀 的 诗 艺 分 析李建国$%诗人诗作是“沙鸥”这一意象，而是“天地一沙鸥”所形成的结构性象征。具体而言，“天地”是宇宙的无限阔大，“沙鸥”是浩荡宇宙中多么渺小而微弱的生命个体；“天地”是万物存在的处所，“沙鸥”就是那飘飘无依的诗人；“沙鸥”之上再加“一”，形成了天地无限与那最小而单一之“我”的巨大对比结构。这一对比结构就是诗人在宇宙之无穷中反观自身之有限所体验到的深刻孤独的象征。这种孤独来源于对生命存在的有限性的思考和追问。它在杜甫诗中并非偶然出现，在“乾坤一草亭”、“江湖满地一渔翁”、“乾坤一腐儒”等诗句中，同样可以发现此类象征性结构所表达的孤独体验。其意义已经超越了漂泊的伤感而直指存在的本原。前人的评注，如仇兆鳌云：“对鸥自伤飘泊”（杜诗详注）所言固然不错，但却未能发掘出其中所蕴含的深刻的生命体验。孤独并不意味着诗人自我生命的封闭，恰恰相反，杜甫之为杜甫就在于他始终保持着一种雄健的生命力。“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一联所描绘出的充满动感、不断延伸扩展的空间结构，正表现了诗人那老而弥健，“落日心犹壮”的生命力的张扬。“星垂”自苍穹而下，“月涌”自海底而上，“平野阔”左右两岸与天相接，“大江流”前方一川到海。天与地、陆与水，都随目力而尽，涵括整个宇宙，而充塞弥漫于其间的正是诗人勃郁的生命力。空间体验中包含了生命的体验，视觉结构就是诗人的心理结构，故雄壮者境界自然阔大。论者多称此二句“雄壮”、“深雄”、“宏壮”，浦起龙独谓“开襟旷远”，眼光独到，意识到了视觉空间与心理体验的同构效应。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张扬的生命力是杜甫一生执之不渝的。望岳 是杜甫最早的作品之一，其末联“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就流露出那雄健的生命力。而通过空间体验与生命体验的同构来营造的阔大境界在杜诗中更比比皆是，其后期诗作尤精此道。比如“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等。不难看出 望岳 中的那股浩然之气在穷厄漂泊的晚年并没有消退。也许少了几分廓朗，但内在生命力的张扬却是一致的。古人对杜诗所具有的“海涵地负”之气象称羡不已，往往只归结于其胸怀天下的济世精神。殊不知这种气象一方面植根于其积健行雄的生命力，另一方面更得力于其精心结撰的诗艺技巧。杜甫涵负天下的壮志事实上已经被命运无情地摧毁，他那张扬于诗歌中的生命力在现实中频频受到阻碍，于是一种悲剧性的体验不可避免地产生并缠绕着他。生命只有当它在实现过程中遇到冲击才能发现其自身，因此这种悲剧性体验也成为生命体验的最重要的内容，在他诗中体现为激愤不平之气。然而杜甫的诗艺是如此精深，只通过两个虚字的灵活运用便将其愤激与不平隐蔽地传达出来。“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一联中，“岂”“应”两个虚字历来为人激赏。前一句诗人大声申辩：我的名声并不是因文章的才华而显著。他的潜台词是：我的志向和抱负不在文学而在兼济天下，即所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然而即使是在他那个时代，杜甫更多地被视为一个优秀的诗人而非成熟的政治人物。这一境遇恰恰违背他的初衷，而他越是大声地申辩越显示他的尴尬。被误解哪怕这种误解其实并不错，恐怕杜甫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拒绝承认使他一直沉浸在无奈与痛苦中。后一句则是正话反说，于表面的平静下包涵了一腔愤懑。表面上诗人说自己休官是因为年老多病而应该如此，实际上杜甫罢官是因为上疏救房!而触怒当权，那么深层里诗人就有无限的委屈和伤心、愤激与不平。这两方面的意思如此曲折的表达出来，全在两个虚字的斡旋，诗意流转而含蓄。仅仅从意义“斡旋”的角度不足以道尽这两个虚字之妙。众所周知，律诗随着其发展成熟，虚字虚词的使用逐渐减少，杜甫开始有意识地用一些虚字以曲折诗意。在五言诗中用虚字多下在第三字，这样就不会使诗句的节奏改变常态。但“名岂文章著”一联，虚字都在第二字，诗句的节奏实际上应就“一一二一”，两个虚字都应作一“顿”。这不拘常格的句读改变更多的是为了充分表现诗人那满腔的不平之气，使人只在咏读之中就可以体会到他的耿介与愤激。这才是此二字的活用和妙用。杜甫注重字法，善用活字体现在很多地方，他既是为了诗歌形式的创新，也是为了表达自己那独特的生命情怀。古体诗似乎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但像杜诗这样的作品依然能感动我们，那感动人心的正是作品中蕴涵的生命情怀，因为人类对生命的体验是超越历史的。而将诗意生命具体化的那些诗艺形式也是我们宝贵的文化遗产。（作者：武汉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责任编辑：白嶷岐）!诗人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