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车窗外》蹇先艾.docx

2023年车窗外蹇先艾车窗外蹇先艾我经常喜爱拿火车和江轮对比。坐火车自然不如坐江轮那样舒适。一江轮似乎在水上散步，看法特别潇洒闲适；火车那种风掣电驰；急于星火的神气，也大可代表豪壮的一派。对于一个急性的乘客；一个还乡的游子，一个异地相思的情人，特殊快车他们有时或许还嫌太慢；但在我们这些旅行者的心中，却发生的是相反的感觉。轮船上的面积比较大，无论房舱或者统舱的客人都有在甲板上倘徉散步的自由，披襟当风当然是好，玩味景物也不坏，无往而不随心所欲。船身徐徐地破浪前进，你可以在浩森的江心仰天长啸，低首徘徊，那是多么飘逸的心情！坐在火车中，我们的身心都完全受了束缚，每一个长椅旁只有那么一扇透气的小小窗户，假如你不是靠着车窗坐的，便很难获得开窗眺望的机会。车行又是那样地匆忙，旅客没有法子捉住窗外的大自然全景；偶尔掇拾到一鳞一爪，已经就很可宝贵。也有极精致的，也有极平板的，与其说它们像粗枝大叶的画图，不如说像看无声电影，所缺少的只是一些深刻的故事的情节。我对沿路风景的看法很冷淡，生长在南方的人，单调呆滞的山水是不易吸引起他的留意的。河北境内四望都是一片平铺的绿野田畴，没有丛集的树木，没有层叠的岗峦，没有余带的河流，没有一点诗思与画意：平凡，沉闷，刻板都是最好的形容词。到了山东境界，景致才慢慢起了一些改变，才望得见一抹苍苍的远山的影子，北方的怪石嶙峋的峰岭的典型；有时也陪衬着一泓清溪，不过略略缺少蓊郁的森林。就农事上说，河北也不及山东的有生气，后者土地居高肥沃。虽然在亢旱的期中，田中的农产物还是在向上滋长，亭亭直立，像一个人到了少壮时代；河北田地有许多地势低陷，往往被水淹沦着：有的还在不很健康的婴儿期，被骄阳晒得形容憔悴。景物在我的眼中是一瞥就过去了，我所留意的是沿途车站上的人类。我对于那些人个个感觉到兴味。一些朝气蓬勃、忠厚老实的小贩是最可敬佩的人格。他们好像都倚靠车站为生，生活的范围是多么狭隘。只选定了这座小小市场。算准了火车开到的时候麋集，有如庙会，火车一离站，便又匆忙静无一语地散去。有的做了很好的生意，归去便挟着胜利的欢欣，有的没有卖到钱，却满怀绝望，垂头丧气，像斗败的雄鸡。他们具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心情。人的模样都差不多，穿着白布或蓝布短褂，没有一个不是高声的叫卖，像走马灯似的来回在车窗前兜揽生意，向旅客露着可爱的笑脸，殷勤询问。因为火车只有五分钟或十分钟的停留，光阴之于他们是极可珍贵，假如稍一松手，买卖便算落空。第二趟车又是马上不会就开来的。他们卖的东西有杂牌汽水，冰镇梅汤，白糖豆浆，西瓜，蜜桃，油炸馓子，糖酥饼之类。观察这些景象，立即使我回忆起从前坐长江轮船的时候，每逢晚泊，便有一两只篾篷的木船远远摇着过来，里面是夫妇两个，看法十分和气，与轮上茶房也都相互认识，一盏玻璃的煤油灯在船篷中点着，他们出卖一些银片膏水烟烧酒和豆腐干一类下酒的小菜，有时也私带一点烟士。桨声在水上咿呀地震激着，统舱的客人都争着跳下船去买。这个和车站上满天星似的叫卖者相比，明显又有另外一种情趣。最好玩味是在夜间，有时虽然时候已经到了两三点钟，暑气慢慢退去，凉风不生，窗外也显得十分凄凉。但是车一到站，清脆的叫卖声又在空间回荡着了，不过人数稀有，不像白天那样的杂乱，他们纷纷点着各种不同的灯火。有的摊子既不甚大，而且一灯如豆，他们的四周看去就似乎有点阴森的鬼趣，站台上则晃摇着三三五五高低大小的人影。我记得那夭晚上十二点过德州，德州的站台上是不许小贩停留的，他们都在栅栏外边用高凳子摆了一个小摊，中间放一盏玻璃方灯，荧荧闪耀，一头是长圆形浅绿色的西瓜，一头是像鸽子一般的大小的卤鸡。摊子都是一块木板，摆成一排，隔几步一个的特别整齐。他们都向着车窗，用着并不十分高亢的声音，遥遥喊道。“买鸡！买鸡！一买鸡！“买西瓜！买西瓜！买西瓜！看法特殊沉着。大约因为所售的食品都是名产，使用不着兜揽求售。事实上车中客人早已在打听着什么时候到德州，便是为了买这两种东西。所以一到站，大家都纷纷下车，无不提着一只卤鸡或者臂下各挟两个西瓜口来。我和苏欣君谈起来，觉得他们的叫卖的语句是那样的简洁而纯挚，真能使人感动。不像北平小贩卖东西要有意形容，如“冰积凌，凉的败火，“萝葡赛甜梨，辣了换等，有时却并非完全货真价实，后者在文士们的耳中听来，或许觉得富有诗趣。不知为什么我却更喜爱前者，我以为这正是代表山东人的性格的地方。后来车过K城，有很多乞丐在窗外追逐着，也是喊出简洁和毫不客气的句子；“要钱！要钱！要钱！苏欣君有点生气，探出头去，大声斥着：“我们又没有欠你的账，你为什么向我们要钱！自然，他们和北平叫“善心的老爷太太，可怜可怜穷人吧的乞丐比起来，未免显得太爽直了。在泰安，有一个卖芽枣的苦老头子，因为车上有人买了他两毛钱的芽枣，把东西拿上车去了，钱却不给他送下来。他一个人又分不开身上车去找，急得满头大汗，观察火车蠕蠕地开动。他简直想不出法子，似乎要哭又哭不出来的神情，跌脚，口里哺哺骂着：“你的奶奶，买东西不给钱！苏欣凝视着我，仿佛辣辣地着了一鞭，我也不觉有点黯然。始终到火车开得很远很远的时候，我的脑际还拭不掉那老人的凄惨的面影。摘自：原载一九三四年十月十日水星第一卷第一期城隍庙礼赞搂适夷常州天宁寺闻礼忏声徐志摩 本文标题：车窗外蹇先艾 本文链接： s:/ 延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