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元素正在刷新和重塑中国当代文学.docx
生态元素正在刷新和重塑中国当代文学李元胜我是2000年左右开始田野考察的,刚开始只是拍照片做笔记,根本 没有想到它和自己的文学创作会产生什么关系,它只是个人的阶段性 的兴趣,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山里、在美好的大自然中跑了十多 年,十多年的自然观察,几十万字的笔记积累下来的变化是意外的。 我发现自己的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创作,它的面貌甚至是结构都发生 了改变。这是一个让我自己感到特别欣喜的变化,就像是解决了自己 的一个障碍。因为实际上我之前特别是在诗歌写作的时候有个怪癖, 坐着睡着都不太好写,一定要靠在书架上才文思泉涌,这就很奇怪。 我家里的书架不是拿来看的,而是用来靠的,我经常靠在那里写诗。 有时候我会这样自我安慰,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包括写作。而书架 是人类精神的天梯,靠在天梯上写总要容易点,感觉我身后的每一本 书、每一个作家、他们所经历的时代、他们的命运都在为我提供资源。 这就是典型的以阅读经验为主要写作资源的一个状态。但是在根本没有为文学创作准备的这些年的自然考察中,十年之间, 我意外发现自己摆脱了这种写作的怪癖一一走在野外,走在湖边,走 在峡谷里,经常会有平时根本不可能想到的句子、结构或者是词直接 出现在我脑海里,它们的出现常常让我中断自己的考察,经常是让小 伙伴继续往前走,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记录下飘过我脑海的句子 或者是创意,有时甚至直接写下一首完整的诗歌。我的队友们都已习 惯,他们会继续往前走,然后给我留下安静的半天。有一次,我在甘南草原采风,在一个寺庙的后面看见一种植物,它叫 扭转马先蒿,它的花距带着一个美妙的转弯,整个花的形状就像一个 漏斗。我很长的时间都在注视和观察这些花朵,我感觉到我看到的是 大自然的最美妙的结构,当时产生了一个想法,我能不能用这个结构 来写一首诗,当天晚上我还记得是在玛曲的那个招待所里面,其实白 天我跑来跑去,晚上高原反应挺重的,我就在想哪怕是一边呕吐也要 一边写下来,否则在我脑袋里飘来飘去的这些诗句可能就永远没有了, 所以我强打精神坐起来,把这首诗完整地写出来。我还记得这首诗的 最后两句:有一个世界在我的上面旋转,它要经过,我才能去到别的 地方。那一瞬间,你才会意识到作为大自然的观察者一一人究竟处在自然的 什么位置,可能对整个宇宙来讲地球只是一个很小的斑点,我们更是 斑点中微不足道的尘埃。但是在地球上,在人类已经成为这个蓝色星 球的绝对统治者的定位下,人真的是唯一可以连接万物的关键物种, 这首诗让我写出了我觉得人类应该肩负的责任,我们对同处这个星球 的所有物种承担着责任,观察它们、记录它们、保护它们是我们的 责任。文学也毫不例外地应该成为这个责任的一部分。后面的十多年里,我 的写作还在继续发生着变化,我慢慢地意识到,自然或者生态根本不 是一个题材的扩充或者说是个人写作方式的变化,它对我写作的影响 甚至整个中国文学的影响是结构性的改变。我们之前以城市文化为主要题材和资源的写作确实放下了一个很重 要的背景一一生态背景,我们说的生态背景是包含地球在内的整个星 空、整个宇宙,不只是蝴蝶走兽,也不只是花花草草。但是这样一个 深邃的背景在我们的文学中常常是被忽略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 有一个东西越来越清晰,就是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生态文学,或者说当 生态文明作为一个时代的文化意识或者政治意识被重新提起的时候, 什么样的生态写作才能和它匹配,我觉得在这个中间还有很多具体而 关键的问题需要吸引更多有识之士来参与、来讨论。以我所见,生态绝对不只是我们写作的一个题材资源,它是构成我们 文学结构的新的支撑。我觉得整个自然和生态是古代文人写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因为 那个时候的城市很小,自然很大。但是在现在一个城市很大、自然很 小的时代,如果说城市的现代化进程没有把生态的背景充分地考虑进 去,那么不管是人的现代化,还是城市的现代化,它的基础一定是脆 弱的,所以生态作为一个结构性的元素正在进入当代文学,这是时代 的需要也是时代的造化。那么作为一个结构性的元素,它进入中国当 代文学以后,对中国当代文学必须是一个全面的、基础性的改变,它 会促使我们重组当代文学,以应对生态文明时代。我已经看到了这个时代的优秀的文学家、诗人正在成建制地投入生态 文学的建设和开拓之中,开拓者的队伍正在迅速扩大。这样的队伍正 在改变着中国当代文学的结构,也在改变着中国当代文学的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