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生活美文麦忙时节.docx
麦忙时节芒种将至,豫东农村的田野里飘来阵阵香甜的麦香味儿,满地金黄的小麦伴随着联合收割机 马达的轰鸣和渐飞渐远的高高扬起的灰尘,纷纷挣脱颖壳的怀抱,撒欢般簇拥到一起,从收 割机的麦仓里蜂拥而出,仅仅两三天的功夫,便不见了田野里此伏彼起的麦浪,取而代之的 是摊在乡间柏油马路上或田间地头帆布上成片成片新收获的小麦和被拉在地头垛成一堆堆 的碎麦秸,丰收的喜悦写在人们幸福的脸上。“现在的人种地真享福,才两三天就把麦子收完了。”手里拎着草帽扇风乘凉的冬 爷兴奋地说。望着眼前人们忙着翻晒小麦的景象,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家里麦忙时节的紧张 而又快乐的劳动场面来农村刚分责任田那阵儿,每逢麦收时节可就是另一番景象,另一种心情了。每年小麦黄芒的时候,也正是王皮溜集农历四月十八逢古会的时候,父亲便张罗着 去会上置办收麦的农具,旧农具能修理的就修理,不能修理或缺少的就买成新的,什么扫帚 呀、桑杈呀(一种挑麦秸的农具,用小桑树捏成,后来大都换成铁质的)、落耙呀、木锹呀、 竹鞭呀,赶会回来时能扛回一大堆。铁镰是绝对不能少的,一般地平均全家人人手一把,虽 然小孩子力气小,但是到割麦时也能帮上忙,麦忙季节无闲人嘛,各有各的事儿做。末了, 父亲还不忘给全家人每人买上一顶白亮亮的草帽,而他自己一顶破草帽总是让母亲缝了又 补,边上都变了模样还不曾换掉。麦子快要动镰了,父亲便张罗着造场。他会领着二哥在一块离家较近的地头割掉四 五分地的小麦,拔掉麦根,把地面衬平,然后在地上洒上一些水,等半干时再撒上一些麦糠, 套上自家的和爷爷家的两头大黄牛,挂上石磅,并折些杨树、柳树枝条捆在一起,上面压些 淤泥挂在石碑后面,在打麦场里转上个把钟头,把自家的打麦场碾得光光滑滑、平平整整的, 好似用超平管找平了一般,假如哪儿有凹坑了,还要想办法再垫上一些土,衬平、洒水,再 碾上一遍,唯恐碾麦时留下死角而耽误事。蚕熟一时,麦熟一晌,就在人们议论着小麦还需一两天才能收割之时麦子果真就要 动镰了。头天晚上,父亲便会拿出那块用了多年的磨刀石,借着微弱的灯光把新买的修镰磨 了又磨,磨好了还要用拇指肚小心地在镰刀的刀刃上感触刀口的锋利度,往往七八把镰磨下 来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父亲早已累得直不起腰来。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母便喊着哥哥们去割麦了,我则因年龄小,还要照看弟弟 便自由些,待到日出三竿我背着弟弟去地头找母亲的时候,偌大一块地的小麦他们已割了一 大半。割麦的适宜时间是日出前和日落后。早晨日出前割麦不光是休息了一夜有力气,况且 有露水,凉快,出活也快,往往等懒一些的人到地里干活时,勤快一些的已割了一个来回了。 要是赶上上午太阳毒的时候割麦是要受罪的,此时的太阳火辣辣地垂直照在头顶,大地好似 一个大蒸笼,逼人的热浪吹在脸上直烦人。刚蹲下来割上半个多小时,脸上的汗水止不住地 啪嗒啪嗒直落,腿弯里的汗水已湿透裤腿,裤子上早已印上了一片片小地图,脖颈、腋窝里 的汗把皮肤腌得隐隐地痛。要是索性站起来透透气儿,一阵热风吹来倒是有一些凉意的,但 是,瞬间又被热浪包围了,一场下来喉咙眼里渴得直冒烟,人们已累得腰酸背痛连连打着哈 欠,呛人的麦锈荡得人们的脸上、身上全是的,所裸露的皮肤都变成一片黑的,就连吐出来 的痰也是黑的了,随着脸上汗珠的滚落,一道道汗迹清晰可见。每每看见华哥割麦时一口啤 酒一口变蛋的好生羡慕,心想啥时候咱也能混上啤酒变蛋呢。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笔下:“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了。娘对麦锈是过敏的,割麦时穿着上衣长裤仍避免不了麦锈 的光临,麦锈落在娘的胳膊上奇痒难忍,一个麦季下来娘的胳膊上常常被挠得伤疤一块连着 一块,好在用大蒜时常涂擦消毒没有感染发炎,因此过麦季对娘来说简直是在度过一场劫难。 割麦最为惬意的时候要数太阳快要落山时,这时随着太阳的渐渐西沉,一阵凉风吹过,辛勤 劳作的人们又来了精神,往往还要再干上一段时间,直到一点儿也看不见了方肯罢休。这时, 我和哥哥便会躺在大地当床、麦秆当褥,夜幕为被的偌大一张床上,望着一闪一闪的星星、 轻轻划过的流星,还有夜幕下慢慢前行的飞机尾灯发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大哥教会了我 如何识别北极星、北斗星、牛郎星、织女星,第一次听到了流传几千年的关于牛郎织女和嫦 娥奔月的传奇故事。干农活是挺累的,有时连续干上三五天,我常常累得饭后惦着镰来到地 头看看大人还没来,顺便往老坟边的树荫下一歪便睡着了,大人来到一叫还以为才天明呢, 甚至傍晚时分手里头拿着馍吃着吃着坐在地上便睡着了也是常有的事。拉麦秆是个巧活儿。在架子车上,父亲往往事先要用椽子做成两个窗户大小摸样的 堵头,一前一后往两头躺着,然后放在架子车两头用绳拉住,这样便于更多地堆放麦秆。装 麦秆时有想省事儿的,往往是一人扶车,两个人用木杈往上一层又一层地堆放麦秆,需两边 的互相压住茬口,大致装到一人多高时,父亲从后边往车把处交叉攀绳勒紧,最后才能小心 翼翼地一人拉车,一人或多人推车,把麦秆拉到场里去。一车麦秆要装上半个小时,有时父 亲看见车把来回上下晃动,便大声说:“别睡,别睡,马上就装好。”我赶紧抖擞精神,认 真扶起车子来,这或许是连累带晒的缘故吧。仔细一点的,一人扶车,一人在上面踩车,两 个人在下面装车。踩车的人需认真地将下面的人托上来的麦秆一层又一层地放在脚下码齐踩 实,装出来的麦车像个刀剁的发面花卷子,这样装的车才能经得起路面上坑坑洼洼的颠簸, 不至于翻车。倘若遇上大风或上午装麦秆,更需小心谨慎才是,这时天干地燥麦秆滑,稍不 留神车歪了,定会留人茶余饭后的笑柄,那散落一地的麦头、麦籽儿才叫实实在在的损失。 这时候挨边的邻居就会丢下手中的活计,有的用杈顶着,有的用手扶着,有的用身子扛着, 全力以赴投入到助人一臂之力的行列,直到把对方的麦车勉强送到麦场里。像这种事儿,每 户多少都会遇到一些的,往往谁也不会笑话谁。傍晚时分,要是天上起毛了,父亲会把拉到 场里的麦秆打铺上垛,防止变天打急慌。碾场是令人愉快的事儿。父亲会在半清早喊上我和哥哥到打麦场里摊场。我们有一 人上垛往下扒麦秆,其他人把成堆的麦秆合力推到麦场的空地方,并用手将成铺子的麦秆抖 开,然后由父亲和二哥用木杈把抖乱的麦秆摊为立起状,足有一米高,目的是让散乱的麦秆 尽量多地吃风见阳光干得快。一般地,一块场片仅能摊一亩多地的麦秆。早饭后,父亲便会 戴上他那顶破草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牛套给牛儿们套上,让哥哥挂上石磴、耕石,然后他 左手牵着撇绳、拿着木锹,右手拿着鞭杆,口中吆喝着“驾、驾”,石磴便发出吱吱哇 哇的悦耳的响声,从而开始了一天的愉快辛苦之劳。我家的大黄牛们卯足了一春的劲儿,勾 着头,弓着腰,在父亲亲切的吆喝声中奋力前行。它们在打麦场中间,以父亲为圆心,一圈 又一圈地画着一个大大的圆,从北头转到南头,又从西边转到东边,碾一遍下来往往累得牛 儿们气喘吁吁,父亲黝黑的脸庞上也挂满了明亮的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剔透,闪闪发 着亮光。第一遍碾好了,该翻场了,叔叔、哥哥们操起木杈去翻场。趁它们歇脚的间隙,我 和三哥赶紧抬过来两桶井里的凉水,让牛儿们喝个痛快,听着牛儿们咕咚、咕咚的饮水声, 我心里的那个美呀,简直没法形容。紧接着开始碾第二遍。碾的会儿大了,热浪把父亲“通得 既懒又困,父亲便会打起精神,和着石磅唱出的美妙音乐声,不由自主地唱起了“辕门外三 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倘若老牛有偷懒之时,父亲只需在犍牛身 上轻扬一鞭,石磅便会飞速旋转起来;有时有头牛尾巴轻轻上扬,父亲便急速走过去,慌忙 用木锹接住牛儿们扑扑嗒嗒的牛屎,带着一股湿热的麦草味儿。连碾了两遍,该下套了,父 亲便给牛儿们卸下套,拴在树荫下让它们休息。我们每人手执一把木杈开始翻场,已碾了一 上午的麦秆被碾扁了,碾软了,只需轻轻抖动手臂,碾掉的麦籽儿便会呼呼拉拉地散落一地。 二十多分钟光景,麦场翻好了,父亲牵着牛儿们回家喂草,筹备着下午碾场的事儿。午饭后,父亲重新把牛套上,继续碾上午翻晒的麦秸。这时的天比上午更热,但是 麦籽更容易碾掉。气温高,麦秸干易碎,只需个把钟头下午的两遍场便碾好了。约摸下午五 点钟光景,就开始起场了,大人们挑麦秸的挑麦秸,拢的拢,扫的扫,一袋烟功夫场便起好 了,把连糠带籽的碎麦秸拢在一处。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起风了,附近的场面上便不 时升腾起一阵阵麦秸屑组成的黄雾,一直刮到越来越远,看不见一点儿踪影。那黄雾下面落 下来的是庄稼人一年来金灿灿的希望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有时下午没有风,夜半时分 起风了,睡在打麦场里专等风儿的男人们不顾疲劳,忽地爬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哗啦、 哗啦地和着池塘里的青蛙、地里的虫子们奏响了夏夜里丰收的合鸣曲。由于,我家和爷爷、叔叔家共有三十多亩地,一般地一天只能碾一场麦,有时为了 赶时间,就抓紧点一天碾两场,那是不能天天有的,毕竟四家仅有两头牛一棋牲口,一天碾 两场人可以轮替班,连着干牲口是吃不消的。爷爷说,慢就慢点儿吧,啥法呢。就这样,三 十多亩地小麦至少要打半个多月,有时难免遇上阴雨天,一个多月才打完也不是啥稀罕事儿。麦忙时节庄稼人既想念雨,又害怕雨。想念雨是需要雨,是为了种秋作物,下了 雨天随即放晴既不耽误收,也不耽误种。害怕雨是因为最怕的是遇上连阴天,熟透的麦子在 地里两三天就会长出近半公分的白芽儿,垛在打麦场里的麦垛天晴扒垛时雾气腾腾,上面的 麦穗已扎根发芽,垛底的麦穗已长出一片黄黄嫩嫩的约有五公分左右的麦苗儿,从而一年的 希望化为泡影,一年到头只有吃芽子麦的份儿了,这样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曾遇到过两三回。 因此,麦收时节庄稼人宁愿晚种些秋,也不愿老天下雨,更不愿碰到连阴天,一遇到下雨天 就担心得要命。今年麦收前父亲还说,1986年咱家农历四月底已开始收麦,中间因为下了 三四场雨,地还未干,天又下了,咱家的麦子一直打到六月初一还没打完,这时玉米已长半 尺多高了,至今想来真令人不可思议。下地拾麦穗是小孩子们的专利。在打麦场里小孩子们帮不上多大忙,常常一吃罢饭 就被大人们赶到地里去拾麦。当时粮食都比较紧张,地里散落的麦穗早已被主人家捡了去, 哪有那么多麦穗可拾,调皮的孩子们则更多的是玩性,他们往往把竹篮往河边一扔,索性跳 到河里洗上半天澡,打上半天水仗再说。末了,就近看谁家的麦场里没人抱起一铺麦就走, 倘若发现了,不免挨一顿臭骂,落个一身的不是。记得有一次我和还未出门的大姑、英姐们 一道去拾麦,一群十来人,一上午跑了近二十里的路程,白花花的麦根把脚踝扎得血迹斑斑, 一个人还拾不上半竹篮麦穗,倒也落个自得其乐,路上渴得连三分钱一块的冰棍也没有钱买, 只好到村头的压水井边咕咚咕咚地喝个痛快。当时的豫东人缺柴烧,每当地里的麦秆全部拉到麦场里的时候,大清早妇女们便会 领着自家的孩子去别人家的地里用大耙子搂麦叶,麦叶搂罢用铁铲子抢麦根。如果谁家的麦 根留得稍长些,搂柴火的妇女孩子们便会疯抢一团,不大一会儿功夫一地白花花的麦根便会 各得其主。辛勤的人们一个早上便会弄上一架子车麦叶或麦根,足可以美美地烧上三四天。待到人们把头茬麦碾完了的时候,大人们总会把垛在一起的麦秸选准一个好天气碾 第二遍,俗称“溜秸”。这时候,麦秸上面夹着的麦籽就很少了,七八亩地的麦秸能溜出来 百十斤小麦。之后,人们会选择一个地势相对高一些的场边一角,把溜过秸的麦秸垛成或圆 的或椭圆的麦秸垛。当麦秸垛大致成型的时候,父亲会用小耙子在垛的表面刮了又刮,好似 用算子梳头似的,不留一丁点儿毛茬,垛顶上再盖上一层厚厚的麦糠,整个麦秸垛就垛好了。 最后用麦糠和上泥巴在麦秸垛的顶部和垛跟上糊上一层泥,整个麦秸垛就大功告成。当人们把秋作物种进地里的时候,人们会选择一个响晴天,把新打的小麦拉到打麦 场里让火辣辣的太阳晒上一整天,咬着咯啕咯嘲直响的时候,人们便会把麦子预留一部分用 来交公粮(乡统筹、村提留),剩下的全部囤起来,算作一年的口粮。伴随着小麦的入囤, 三夏麦忙季节也宣告结束。随着时间的轮回,岁月的更替,党的富民惠民政策越来越深入人心。收麦时由原来 的手割人拉,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演变为剪割机剪麦,四轮车碾或脱粒机脱,发展到现在清一 色的联合收割机收,人们只需带好收割费用,开着机动三轮车站在地头等待就行了,两三天 时间即收打结束,黄牛拉石磅碾场的场面只会停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黄牛在农村里所剩无 几,一个行政村还见不上三两头,牛套、糊石、落耙、扬杈早已不见了踪影,兴许以后只有 在农业博物馆里才能见得到。农村当年的泥巴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马路,茅草屋建成了如今 的三层楼,彩电、冰箱、洗衣机已不再是稀罕家具,空调、电脑、小轿车正逐步迈入农家门。 当年地里拾麦穗、搂麦叶的农家娃不见了,交农业税的架子车队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坐 着校车上学的读书郎和农民种地不交粮国家反而种地给补贴的好政策;原来烧柴火的地锅换 成了沼气、煤气灶和电磁炉;父亲戴了多年的破草帽如今换成了新颖别致的老年式太阳帽。啊,想想记忆中的麦忙时节,如今这夏收的情景简直是今非昔比、天上人间!我爱 记忆深处的麦忙时节,我更爱如今农村人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