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黑结婚》的语言特色.docx

小二黑结婚的语言特色赵树利小说的语言是有文盲的人读的，有文盲的人听的。这是一个大众化的例子。这点已 被公认，然而作为文学语言的艺术成就，有的人则不肯给予充分肯定。这是不公正的。作为 文学语言，离开塑造人物，大众化、通俗化就没有多大意义。只有当它杰出地完成了塑造人 物形象和表现深广的社会内容的任务,才能称得上是艺术的语言。本文仅就这个角度,并以 小二黑结婚为例，谈谈自己的感受。（一）独特的行动表现文学语言的首要任务是表现人物性格。赵树理小说的语言在这方面有很高的成就。他善于 用讲故事的方法通过揭示人物的特殊矛盾，把人物的独特身分和心理状态淋漓尽致地表现 出来。用作者的话来说，是“把描写情景融化在叙述故事中”。这里的“情景”当然也包 括人物内心世界的“情景”。小二黑结婚开篇第一节讲的是两位“神仙”的故事。二 诸葛“抬脚动手都要论一论阴阳八挂,看一看黄道黑道。”春天下了雨，人家都抢种，他却“掐指”算出了 “不宜裁种”的结论。结果，误了农时,违抗科学规律，受到惩罚，被人耻笑。 三仙姑“每月初一、十五都顶着红布摇摇摆摆扮天神”。然而她一面“哼哼”着下神，同 时又不忘命令女儿“快去捞饭”，结果传为“米烂了”的笑柄。这里讲的是两位“神仙” 的迷信故事,然而却把两个人物的独特性格“融化”在故事中揭示出来了：二诸葛是真迷信, 态度非常虔诚。他的迷信是自欺而不欺人，这是他内心“情景”最基本的特点。整个作品 描写二诸葛的老实、善良以及对儿子的慈爱等,都是围绕着这个基本特点展开的;三仙姑是 假迷信,她的装神，实际上是捣鬼,是骗人。她不信神而装神，目的在于制服于福父子和勾引 男人。作品围绕着描写三仙姑内心的阴私，极其出色展示了她的独特性格。乍看起来，作品 开端讲的是故事,实际上作者运用造型性很强的精采语言,在叙述故事中巧妙地描写了人物 的“情景”。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讲故事，同时又都是在描写人物性格。故事交代的很完 整。人物性格也栩栩如生的刻画出来了。这是赵树理小说重要特色。故事由人物行动的连贯而成,人物的行动又是其内心世界的外在表现。所以,着重写人物行 动有利于把叙述故事和描写人物性格结合起来。社会生活中的人的思想、性格、风度、气质、心理状态等是千差万别的，表现在行动上也 必然是千差万别的。赵树理善于在叙述故事中抓住人物在特定时间，特定环境中的独特行 动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小二黑被金旺兄弟非法捆走后，作品对其一家四口的表现做了如 下描写：有事人哪里睡得着?人散了之后,二诸葛家除了童养媳之外,三个人谁也没有睡。二诸葛摸 了摸脸，取出三个制钱占了一挂，占出之后吓得面色如土。他说：“了不得呀了不得！丑土 的父母动出午火的官鬼，火旺于夏,恐怕有些危险了。唉!人家把他选成青年队长,我就说过 不叫他当，小杂种硬充人物头！人家说要按军法处理,要不当队长哪里犯得了军法？”老婆也 拍手跺脚道：“小爹呀!谁知你闯下这么大的事啦？”大黑劝道：“不怕！事已经出了，由他去 吧！我想这又不是人命事，也犯不了什么大罪！既然他们送到区上了，我先到区上打听打听！”这些语言，都是在叙述故事,然而它在表现人物性格方面又起到了杰出作用：小二黑被捆走 了，一家四口反应各异:二诸葛夫妇和大黑，都为二黑的被抓走心急如火：“三个人谁也没有 睡”。他们的急,都是出于对二黑的爱，这是共同的，然而这共同的感情表现在各自的行动 上却有不同的特色。二诸葛庄重地“摸了摸脸”，取出三个制钱占了一挂，“占出之后吓得 面色如土。”这是何等传神的描写啊!它极其生动地表现了二诸葛内心的激烈活动。说明 他对儿子的担心达到了恐惧程度。读到这里,我们既感到二诸葛虔诚的自欺可笑，又感到他 慈爱儿子的真挚可爱。二黑娘担心儿子的表现则是“拍手跺脚”骂儿子是“小爹呀”！这 种寓爱于骂的方法不仅符合农村妇女的习惯,充满了乡土气息,而且生动地表现了二黑娘与 二诸葛完全不同的泼辣、暴躁的性格特征。至于大黑，他虽然也为弟弟担心,但是却认为这 事“犯不了什么大罪”。因为大黑毕竟是解放区的青年，一方面他未必相信父亲一挂占出 来的可怕的“恶果”，另一方面他也不把二黑和小芹的恋爱看得那么严重。所以他比父母 坦然，而是“打听打听”再说。童养媳是个十来岁的娃娃,不用说和二黑有什么“夫妻”感 情,甚至连起码的人情世故都还不懂。所以就在她“丈夫”被捆走，一家人心急如焚之时安 然入梦了。作者并不是嘲笑童养媳的无情，而是嘲笑了二诸葛的所谓“千里姻缘”。值得 称道的是作者在叙述故事中，以其画龙点睛之笔,抓住人物的独特行动,一笔就勾勒出一个 呼之欲出的人物。“把描写情景融化在叙述故事中”，关键在于“融化”。这种“融化”要求语言肩负起既 交代情节又刻画人物性格的双重任务。再看三仙姑来刘家打架一段：二诸葛仍然低头细细研究方才占的那一挂。远远听着有个女人哭,越哭越近,不到 一会就来到窗下,一推门就进来了。二诸葛还没有看清是谁,这女人就一把把他拉住,带哭 带闹说：“刘修德!还我闺女!你的孩子把我的闺女勾引到哪里去了？还我”二诸葛老婆 正气得死去活来,一看见来的是三仙姑,正赶上出气,从炕上跳下来拉住她道：“你来了好！ 省得我去找你!你母女两个好生生把我个孩子勾引坏，你倒有脸来找我!咱俩人就也到区上 说说理！"两个女人滚成一团，二诸葛一个人拉也拉不开，也再顾不上研究他的挂。三仙姑 见二诸葛老婆已经不顾了命，自己先胆怯了几分,不敢恋战，少闹了一会挣脱出来就走了。这一段文字写了三个人物的行动:三仙姑“带哭带闹”气势凶凶打上门来,然而雷声大雨点 小，“不敢恋战"；二诸葛老婆“从炕上跳下来”“不顾了命”地打二二诸葛则似乎像局外 人,竭尽全力拉架而不参战。这三个人物的不同行动还是他们在此一特定情势下独特心理 活动的外在表现:三仙姑来打架是装腔做势，“为的是逞逞闹气的本领”，“遮遮外人的耳 目”。“其实让小芹吃吃亏她很高兴”。所以，当二诸葛老婆“不顾了命”地打来时，她就 胆怯了几分，“挣脱出来走了”。作者通过三仙姑虚张声势而不敢真打的矛盾行动，揭示了 她虚假的心理。二诸葛老婆则与三仙姑不同，她正为儿子的事急得“拍手跺脚"恰好碰上 她认为勾引自己孩子的三仙姑,不顾老命地和三仙姑拚打成一团。如果说从三仙姑的假打 中看到了她并不真心关心女儿的虚假心理的话,那么从二诸葛老婆的真打中则看到了她关 心儿子的炽烈感情。二诸葛则是另一种表现，他拉架而不参战。这正符合他老实善良，胆小 怕事的性格，同时也符合他对儿子被抓走事件的认识。他用迷信观点观察这件事的发生，认 为这是早有种种不祥之兆的一场灾祸，“躲也躲不过”。所以他把精力都放在“细细研究 方才占的那一挂”上,并没有像老婆那样把祸根看成是三仙姑。从这个角度说，他的行动是 完全符合其思想逻辑的。整段文字并没有对人物性格做任何客观介绍,而是在叙述故事中通过描写人物的动态,揭示 了人物的独特性格和心理活动。语言文学虽然不能直接造型，然而卓越的艺术语言,对人物 行动的出色描写，寥寥几笔,可以使人物神情毕肖，意态盎然!这样就可大大增加人物的立体 感,缩短文学与读者的空间距离，使我们既感触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又如同看到了人物的音 容笑貌。小二黑结婚的精采的艺术语言,就达到了这个高度。（二）者对待语言不同语言是魂之窗,听其言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写好人物对话,可以更直接地表现人物性格。“有时候，一句性格化很高的语言，可以呼出一个人物来。”（李准）小二黑结婚在这方 面的成就尤为突出。比如二诸葛到了区政府那段对话。当区长问及小二黑童养媳多大岁数 时，二诸葛脱口而出：“属猴的,十二岁了。”当区长说“刘二黑已经跟于小芹订婚了”时， 二诸葛连声哀求区长“恩典恩典”，“不能叫他跟于福这闺女订婚！ ”“命相不对”！二诸 葛这些夹杂着文言旧辞句的话,散发着陈腐气息,这同他的旧思想相称,更同他读了许多封 建迷信书籍直接有关。区长称“于小芹”，他却绕着弯子称“于福的闺女”，这与他满脑袋 正传观念完全符合。给“十二岁”画蛇添足冠以“属猴的”，更是入木三分地表现了他的 独特性格。说明迷信思想已深入骨髓,说话成了习惯，形成了条件反射。另外，他在区长面 前毫不掩饰地讲这些封建迷信教条,说明他的思想与时代环境是多么格格不入。然而我们 读了二诸葛的这些话，只觉得可笑,并不觉得可恨，因为他这套思想都是从真诚地慈爱儿子 出发表现出来的。三仙姑的语言则不同。她“拉着长声”讲：“闺女大了管不了啦”，“区 长老爷你可给我做主”。听听这些话的语气和声调，如同看到了三仙姑言不由衷、装腔做 势，虚假刁赖习气溢于言表的形象。闻其声令人生厌。高度个性化的对话,不仅是人物一定阶级共性和独特个性的反映,而且也是人物在特定环境 和特定人物关系中自然的，符合分寸的表露。不注意分寸而孤立地追求个性化,就会失掉真 实的生命。社会生活中人物、事物千差万别，描写人物、事物的语言分寸也就不能千篇一 律。言过其实固然不符合分寸，当“过”之处而分寸不及，同样不真实。小二黑结婚中， 小二黑和二诸葛，小芹和三仙姑,有两段内容类似的对话,然而分寸上则有很大差别。二诸 葛给儿子找了个九岁的童养媳，小二黑不买帐，对父亲说：“你愿养你就养着，反正我不要！” 这话表现了小二黑斩钉截铁地反对父母包办婚姻的坚定态度。作为解放区的先进青年干部， 敢于向传统制度和道德观念挑战，这是合情合理的。然而这些话，只表现了小二黑对父亲意 见的不尊重,并未伤害父亲的人格。做为儿子对父亲讲话的分寸并未超出父子之间情理和 礼貌的规范。而小芹反对三仙姑给自己包办婚姻时，情况就不同了。当三仙姑给小芹订下 那个旧军官并收下采礼时,小芹把“送来的首饰绸缎投下一地”，不客气的对三仙姑 说：“我不管,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去！”这话何等厉害!简直有些失礼。如果是一般母女关系，女儿对母亲讲这样的话是不能容忍的！因为这不是对包办婚姻的抵制，而且包含 对三仙姑人格上的不尊重,然而对这样一位作风不正派，“装神弄鬼的娘”，小芹感到“说 不出什么道理来”，才讲出这样的话。这里不仅表现了小芹性格的泼辣、勇敢，而且通过女 儿对这位特定母亲的不敬,正好表现了小芹的正派。如果换上别的任何语言，都会使人感到 不够分寸。这说明，个性化的对话，只有符合人物关系情理的分寸才能洽到好处。著名小说 家福楼拜对语言分寸的标准定得非常严格。他说：“无论你讲的是什么，真正能够表现它的 句子只有一句,真正使用的动词和形容词只有一个就是那最正确的一句，最正确的一个动词 和形容词。其它类似的很多,而你必须把这唯一的句子,唯一的动词，唯一的形容词找出 来。”福楼拜是从掌握语言的分寸方面讲的。当然，能否准确掌握语言的分寸，还有一个作 家对所表现的对象熟悉的问题。只有对描写的人物、环境“烂熟于心”（鲁迅话）才能表现 出这个人物在特定环境和独特的个人经历、教养中形成的个性特色。赵树理曾说过，二诸 葛是他父亲的缩影。可见他对描写的对象熟悉的程度。这一点恐怕也是他能够运用精采的 语言刻画出性格鲜明人物的重要原因。（三）语言“人从旧账”，这是一个“寓庄于谐，含蕴深刻，是小二黑结婚语言的又一特色。通篇作品的是普遍的群众语言， 字里行间放射着讽刺艺术的奇异光采。这是造成作品具浓厚诙谐幽默格调的主要原因。请 读“看看仙姑” 一描写。邻近的女人们都跑来看，挤了半院，唧唧哝哝说：“看看！四十五了！ ”“看那裤 脚！ ”“看那鞋！ ”三仙姑半辈子没有脸红过，偏这会撑不住气了，一道道热汗在脸上 流。三仙姑只听见院子里说：“四十五”“穿花鞋”，羞得只顾擦汗院子里的人们 忽然转了话头，都说“那是人家的闺女”“闺女不如娘会打扮”，也有人说“听说还会下 神”，偏又有知道底细的断断续续讲“米烂了”的故事，这时三仙姑恨不得一头碰死。读了这段精采的讽刺语言,令人拍手叫绝,仔细体味又感到其含意深刻。如同看了一出讽刺 喜剧。鲁迅曾说：“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讽刺不过是喜剧的变简的一支流”。赵树理 同志这里运用讽刺手法所达到的艺术效果，也是通过撕破三仙姑身上那些脱离时代的“无 价值”的东西实现的。作者讽刺三仙姑，不直接在她身上落笔，而是通过围观者一双双眼睛, 七嘴八舌的议论，把三仙姑妖里妖气的形象从上到下，从外到内，淋漓尽致地反衬出来。又 通过知情者讲“米烂了”的故事，揭了她不光采的“历史旧账”，这样就彻底撕碎了三仙姑 身上“无价值”的可耻的东西，使她羞耻得“一道道热汗脸上流”。这种讽刺，既尖锐，又 有分寸。它奚落了三仙姑的丑态，又在描写她尚未失去羞耻感这一点上,为她的可能被改造 留下了余地;既对三仙姑腐朽的思想意识进行了批判，又渲染了新人物新思想对旧人物旧思 想的压倒优势。使读者在潜移默化中，感受到在解放区这个新天地里,新思想战胜旧思想的 必然趋势。这些深刻庄重的生活真理,就是从这些讽刺幽默的语言中迸发出来的。通俗,风趣的语言,似乎和内容的丰厚,庄重有矛盾，其实它可以完全统一起来。小二黑结 婚的语言平易风趣而又意味深长。请看结尾的描写：夫妻们在自己的卧房里有时候免不了说玩话:小二黑好学三仙姑下神时候唱“前世姻缘由 天定”，小芹好学二诸葛说“区长恩典,命相不对”。淘气的孩子们去听窗，学会了这两句 话，就给两位神仙加了新外号:三仙姑叫“前世姻缘”，二诸葛叫“命象不对”。这段平易风趣，富有浓厚生活气息的语言，表现的内容是何等丰富啊!小俩口在新婚洞房互 相拿对方老子的封建迷信思想取笑，标志着解放区青年一代正在与老一辈的传统观念决裂, 显示了新青年崭新的精神面貌;第二,小二黑和小芹婚后欢乐的幸福生活本身，又与三仙姑 等老一代包办婚姻造成的严重后果,形成鲜明的对照，发人深思，使人产生对新婚姻制度的 向往;第三，小二黑和小芹合睦美满的新婚生活实践，正是对二诸葛“命相不对”论的最直 接最有力的批判和否定。从结构上说，以新的外号做结又是对开头“神仙的来历”的绝妙 的照应,它是对作品内容的发展,又是对主题的深化。读了这样幽默风趣的结尾,不仅使人 充分享受了艺术的美感,而且在满足的微笑中领受了庄重而深刻的社会生活真理。促使读 者和作品的人物“都愉快地和自己的过去告别”。从小二黑结婚可以看此赵树理小说的语言，决不只是“平易通俗”，更重要的是，作为 文学语言,它在刻画人物性格和表现深刻的社会内容方面有着杰出的艺术成就。有人概括 说，赵树理小说的语言是大众化和艺术化高度结合的文学语言。小二黑结婚作为赵树 理的重要代表作，集中表现了这一特点。这也正是他的小说特别为人民所欢迎，因而也就具 有永久生命力的根本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