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杂剧中的女性形象分析.docx

关汉卿杂剧中的女性形象分析关汉卿是中国元朝的著名剧作家。他一直重视现实和生活，关注女性的生活、婚姻和生活 方式。在他现存的全本18种杂剧中，有12种是以女性为题材的作品。关汉卿以极大的热 情刻画了众多性格鲜明、栩栩如生的女性形象。通过这些妇女形象，深刻而独特地揭示了 延续儿千年的妇女问题，显示了关汉卿作为伟大戏剧家的历史功绩，正如王季思所言：“它（指作品）内容包含的丰富和艺术创作上的成就，确是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笔者不揣冒昧，试将其笔下的女性形象进行类的分析、解读，探讨关汉卿女性题材创作的 特点及历史意义。一、关汉卿女性群像的类型在关汉卿的剧作里，旦本多于末本，而且妇女形象多姿多彩。如果对关汉卿塑造的女性群 像进行梳理，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类是“辣妹”群体；一类是柔中有刚的妇女群体；另 一类是柔弱卑屈类型的妇女群体。1 .与社会的冲突和矛盾以“浪子班头”著称的关汉卿，十分喜爱个性张扬、敢作敢为，既侠肝义胆、又智勇双全 的女性，所以在他作品中不乏此种人物。所谓“辣妹”的特征主要有三点：一是有强烈的 自主意识和鲜明的行为目的，或为爱情、或为婚姻、或为助友，表现出自觉的主导倾向； 二是她们除了风流才艺，其精神实质都注重感情的真与痴；三是为了实现自己的需要和价 值，均有无所畏惧的斗争精神，有胆识，更有手段。一言以蔽之，火辣辣是她们的性格趋向。调风月、救风尘、望江亭中的女主人公就是这类典型。年轻寡妇谭记儿“不幸夫主亡化过了，三年光景，我寡居无事”（望江亭第一折）， 但她不像红楼梦中的李纨那样“虽青春丧偶，旦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 般，一概无见无闻”（红楼梦第四回）。一上场就倾诉青春苦闷和被压抑的渴望：“我则为锦帐春阑、绣衾香散，深闺晚，粉谢脂残，道得这、日暮愁无限。”（望江亭 第一折）“我想着香闺少女，但生的颜色娇颜，都只爱朝云暮雨，那个肯凤堡鸾单？这愁 烦恰便似海来深，可兀的无边岸！怎守得三贞九烈，敢早着了钻懒帮闲。”（望江亭 第一折混江龙）正因为饱受孀居的寂寞，故而她十分珍惜与白土中实实在在的幸福生活。 当杨衙内手执势剑金牌，欲加害白土中，霸占谭记儿为妻时，谭记儿为了捍卫尊严与家庭 幸福，迸发出不畏强暴的勇气和在谈笑间令穷凶极恶的杨衙内失败的智慧。在一个月黑风 朗之夜，她扮做渔婆张二嫂，深入虎穴，灌醉杨衙内及随从，以风月之道骗走金牌和捕人 文书，使之沦为阶下囚。结果不仅挽救了自己一家，也为社会除了一大公害。谭记儿的作 为多情、大胆、合理、机智泼辣，敢于冲破传统束缚，向社会常态挑战，在文化领域提供了一种表达欲望的方式,相对于温柔敦厚的美学立场,这个女子身上所表现出的魅力和必胜的 信心，当然是一种另类的美学。赵盼儿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她生活阅历丰富，能识别往来客人的真情假意，同时对 妓女命运有着痛彻感受和深刻理解。对于心性浮萍的宋引章，她热心规劝，帮助她认识恶 少周舍的真实面目。无奈宋引章涉世不深、天真轻信，还贪慕虚荣，极力追求物质享受，抛 弃痴恋她的书生安秀才,嫁给了轻薄浮浪又狡诈凶狠的恶棍周舍,结果羊入虎口，被拳打脚 踢之后，不得不求助曾要断绝关系的姐妹。这时的赵盼儿在得悉宋引章备受周舍摧残时， 扪心自问：“你做的个见死不救，可不羞杀这桃园中杀白马、宰乌牛？ ”（救风尘第 二折醋葫芦）正是刘、关、张之间的义气，激励她挺身而出，义无反顾地拯救陷于绝境 的姐妹，演出了一场“风月救风尘”的妙剧。她看透周舍淫荡成性，就通过烟花手段，以 色利相诱，使其喜新厌旧，钻进圈套，从而达到解救宋引章的目的。果然周舍受赵盼儿引诱, 听信其言，休了宋引章。当周舍发觉上当后，赵盼儿同样表现出考虑周全、机警沉着的胆 略。在戏中赵盼儿将自己置之度外，巧妙周旋，只身应对，凭着侠肝义胆和干练机警，护 花怜弱，剪恶除强，救出沦落的宋引章，颇有几分英雄豪气。调风月中的燕燕是位聪明而有心计，不甘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性。她敢闯、敢争、 勇于追求幸福，为了维护自己应得的权利，做出了不顾一切的努力。她是贵族家的婢女， 爱上了与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贵公子小千户。受到小千户的诱惑后，喜忧参半：喜的是“蒙君一夜恩”，遇得“这好郎君”，以为可以再不作女奴，但怕他“志不诚”，“负义 忘恩”。当她发现小千户爱上了贵族小姐莺莺时，由爱转恨，由喜转怒：摔小千户的东西, 毁莺莺送小千户的信物手帕，极力破坏两人的婚姻。暗里不成，就大闹花堂。在小千户与 莺莺的婚礼上，借看相又揭又骂，终于为自己争得二夫人的身份。一个弱小的丫头，竟能 频频攻伐，教训小姐、公子，终至大获全胜。感情真挚，追求热烈执着，毫不妥协，可谓“辣”味十足。她们都是手无寸铁、处境卑微的弱女子，却有着强烈的主体意志。面对强大凶残的恶势力 时，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谱写了一曲自己拯救自己的凯歌。在这类 作品中，作者多用明快的笔调,歌颂了人情的淳厚与真诚。同时，把丑的、无意义的内容埋 葬于观众辛辣的否定性笑声中。2 .在实施法律环境因素下，王婆及其他婆这类人具备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她们首先表现为“善的意志”（黑格尔语）：在道德文化 上，仁孝忠恕，待人处世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在思想感情上宽容大度，讲奉献、讲牺牲； 在生活上勤俭持家、吃苦耐劳。但当她们遭受不幸时，却能直面苦难人生，展映出一种刚健 有为、敢于反抗的内在力量和立世精神。正如李泽厚所言“是在感性生理的自然欲望一求 生、快乐、幸福相对峙甚至冲突中，展现它的人的本质和人的尊严”窦娥无疑有着崇高风范。出身于读书人家,勤俭、孝顺、守法、天真善良,对所谓“明如镜, 清如水”的官府坚信不疑。她孝顺，就在身受“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的酷刑之下，在昏耳贵愚蠢、视人命为虫蚁的太守面前，为了避免年老体弱的婆婆受刑笞之苦，勇于自我牺 牲,承担被诬陷的罪名。即使赴刑场，因害怕婆婆见到伤心，特意请刽子手绕行。当真凶 落网，沉冤大白，又嘱咐父亲“收养我奶奶，可怜他无妇无儿，谁管顾年衰迈”（第四折鸳 鸯煞尾）,其尊老敬长，令人感佩涕零。她坚贞，面对张驴儿的威逼，斩钉截铁，表现出宁 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凛然正气。当她屈打成招生存无望时，却完成了由顺从到反抗的心路历 程。她面对“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的社会秩序，爆发出“地也，你不分 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作天”的斥责，大气磅礴。临行刑前，罚下三桩誓愿:血飞 白练、六月飞雪、亢旱三年。她怨气冲天，竟然感召日月，一一应验,使自然界发生如此巨 大的变异，即使在屈死后，也阴魂不散，誓追穷寇，“将滥官污吏都杀坏”。在“覆盆不照 太阳辉”的昏天黑地中，窦娥锲而不舍、死亦不泯的铮铮铁骨和虽死不渝的儿女柔情都是 作者所钦敬的。蝴蝶梦中的继母王婆婆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的儿子们为父报仇，打死葛彪，公堂之 上，三个儿子争相偿命，而王婆婆为了保护丈夫前妻的两个儿子，强忍悲痛，毅然将惟一 的亲生骨肉送监偿命。但对于权豪势要，她毫无惧色，严厉呵斥“使不着国戚皇亲，玉枝 金叶；便是他龙孙帝子，打杀人要吃官司”（蝴蝶梦第一折鹊踏枝）,并叮嘱儿子 死后也不能饶了葛彪，定“把杀人贼推下望乡台”。王婆婆舍己为人的君子盛德和不肯屈 服的抗争精神，终于使包待制在蝴蝶梦境的启示下，设计营救了王三，于结尾处带来喜剧 色彩。而她圣洁的光辉，激励人们追求心灵的净化和人性的完美。关汉卿极力讴歌了她们为维护人的尊严和生存的权利，在顽强开拓前进之路的卓绝斗争中, 所呈现出的勇于奉献、勇于牺牲的人性美、人情美，给龌龊不堪的生活环境涂抹了一丝亮 色，使人们产生对生命、生活的希冀与渴望。3 .钱大液压的认同者这类女性的性格主导因素是懦弱。他们有爱有恨，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既不敢反抗， 又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只好认命服输，心有不甘地承受精神折磨。谢天香中的府尹钱可虽不是个坏人，但钱可对谢天香始终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出现的, 带给她的是疑惧和屈辱。她本不愿意嫁给钱可，但没有勇气严词拒绝，只会以“妾身是临 路金丝柳，相公是架海紫金梁”（谢天香第二折牧羊关）,表明自己不敢高攀。钱 大尹以纳妾为名，娶谢天香进府。实际上她是“整三年有名无实”，有如笼中之鸟，整日 价端水叠被，愁闷不已，幽怨丛生。但她不敢对钱可有丝毫怨恨，相反却以“我出身处本 低微，则怕展污了相公贵体”来自贬。（谢天香第三折倘秀才）见到钱可时，吓得 连忙跪膝，“泪雨似扒摊”。当她不管花七柳七，沉醉于做“大人家姬妾”的喜悦时，旧 日情人柳永却出现了。尽管有苦难言，还是听从了钱可的安排，嫁给了柳永。可以说，她 幸福的获得是他人赐予而非自己争取。她的听天由命、逆来顺受、任人摆布，使她的幸福 含有失去尊严的屈辱。宋引章更是个软弱的人。她缺乏洞察人世的观察力，误嫁周舍。吃了杀威棒后，整日抹泪, 在无可奈何之中，只好求助赵盼儿。尤其是周舍咬碎了那纸假休书，她更是六神无主，“怕科”，云：“姐姐，跟了他去就是死。”（谢天香第四折）只等着赵盼儿为她撑 腰。虽然周舍与钱可两人品性有如天壤，但却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不把妇女当人，只看作招之 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这与桃机太守的名言“人是贱虫，不打不招”有何区别？在描绘 了那些敢作敢为的女子之后，关汉卿还不忘关注那些“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的另类 软弱女子的命运。他同情她们，但更多的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通过对这些人物心理、 性格的真实细致描写，为观众提供了又一个观察女性的视角。二、女性感受、女性意愿得到尊重妇女问题是一个严峻的社会问题，中国妇女自从等级社会产生以来，就受到歧视和奴役， 始终处于社会最底层。孔子曾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于是在传统的文学写作中，女性或是误国误民的洪水猛兽，或是思妇怨妇，或是被摆上各 种档次的“人肉筵宴”，充当被男性把玩的对象。然而关汉卿却以饱满的热情为妇女歌唱，改写了文学史上的女性形象。首先，对于失去自己的世界而漂浮在男权社会有如浮云的女性，承认她们作为人的存在， 思考其精神归属，肯定女性主体意识，召唤人的自我觉醒，歌颂其顽强的抗争精神。谭记 儿理直气壮地倾诉自己的欲望，学士夫人的矜持、礼教之大防，全都在所不顾。为了得到 现世的幸福，改嫁再适，对抗残害妇女的节烈制度。面对有钱有势、流氓成性、握有御印 金牌者，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在关汉卿笔下，女性感受、女性意愿得到尊重。窦娥 冤的题材来源于东海孝妇的故事，但汉书中突出的是孝，而没有告天、叫天的强烈 愤恨和抗争的灵魂。在关剧里则大大突出了窦娥的反抗精神。她始终自觉地尊从道德规范, 是那个污浊恶世加速了她的觉醒。面对死亡，毫不畏惧，公开怀疑代表正义的天地，勇于 喷发愤怒的火焰。其次，作者把女性写成真善美的化身。她们从不嫌贫爱富，有着超越声色之好的真挚感情。 王瑞兰之于蒋世隆，杜蕊娘之于韩铺臣、谢天香之于柳永、谭记儿之于白土中等均是范本。 在那个重视身体性、忽视精神性的时代，他高举“情”的旗帜，无疑多了些人文关怀。她 们是善良的：有勇于牺牲、勇于奉献的窦娥和王婆婆，还有侠肝义胆、解救宋引章的赵盼 儿等人。虽然作者极少正面描写她们的美貌，却有极强的美感效果。最后，关汉卿有意讴歌她们的才能，对女性自身的素质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重视。无论淳朴 善良的普通妇女，流落江湖的民间艺人、Y环，还是沉沦烟花的妓女，都被作家同情、肯 定、理解、赞美，尤其对那些青楼中人，有意描写她们多才多艺、重情轻利的优秀品质， 而回避她们见利忘义、水性扬花的暗影，为她们咏唱热情澎湃的赞歌。这些女性大多是作 为男性的对立面出现的，往往优于男子，比他们更有光彩。有“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世无对”的杨衙内，就有“着那厮磕着头见一番，恰便似神羊儿忙跪膝”的谭记儿；有 杀人“只当房檐上揭片瓦”，“随你哪里告来”的葛彪，就有支持儿子为父报仇，直令仇 人“血泊内也停尸”的王婆婆；有“告状来的要金银”的桃机太守，就有痛斥“官吏每无 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的窦娥；有“骑马一世”，惯于玩弄女性的花台子弟周舍，就 有让他“驴背上失了一脚”的赵盼儿，关汉卿发现了普遍被歧视的女性的智慧与才能, 给予歌颂张扬，展示出女性世界的美和魅力，从而在一定程度上走出男权传统的藩篱。女性是处于边缘地位的他者，“失语”是她们的生存状态。女性的现实不能不令人深思。关汉卿正是目睹了女性的悲惨命运，肆意落笔，“无顾藉也”，以饱蘸深情的笔，为这些 生活在苦海中的妇女大唱赞歌，以公开对抗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社会制度。关汉卿对于女性 世界的探索，具有民主精神和理性精神。从这个意义上说，关汉卿是上承诗经、下启红楼梦的一位突出的女性意识的觉醒者。三、关汉卿女性主题的创作分析关汉卿把太多的爱给予了女性，虽有来者，但鲜有古人。如果从发生学的角度上讲，根源 于作家特殊的心态。1 .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关汉卿也在批判社会的群体身份上对社会矛 盾的批判作者以女性形象作为理想载体，借作品抒发愤懑，从中寻求心理慰藉。关汉卿渴望功名。悲剧窦娥冤是这种心态的隐喻。窦娥的冤屈，天地为之动容变色却 无可奈何，只有等其父加封为两淮提刑肃政廉政使之职后，方将“屈死的干伏罪名儿改”。 博取功名、做得高官才能达到复仇雪恨的目的，这是关汉卿的潜意识。关汉卿入元以前是 残金的职官，国破后却甘心放弃“腰悬鹘牌，以揣帝金”的前程，而转向“勾拦瓦肆”， 走的是一条“嘲风弄月，流连光景”的平民化道路，但“不屑仕进”虽为自愿选择，却是 不得已而为之。原因有二：一是与其出身有关。他原是太医院尹，属于传统儒家所轻视的“方伎” 一类，并非是与修身养家有关的史家及民政军务，充其量是个杂家，这就注定了 金亡之后，不能像杜仁杰、白朴那样享受举措和征聘的“殊荣”。而倔强的个性和骨子里 的冷傲，又使他不会也不能在新统治集团中去钻营一个位置。二是时代所致。蒙古族的统 治，堵死了知识分子仕进通达之路，科举制度时行时辍，甚至几十年不举，再加上民族歧 视，更使汉人的地位雪上加霜。元朝统治者已相当程度上割裂了元代士子与现实功名和正 统的联系。“生而倜傥，博学能文”的关汉卿同样失去了传统文人那种凭着苦读而飞黄腾 达的机遇。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使其拿起笔抒写内心的悲凉与幻灭。明人胡侍在真珠船 卷四“元曲”条中说：“台省元臣，郡邑正官及雄要之职，尽其国人为之，中州人每每沉 郁下僚，走不得伸。如关汉卿于是以其有用之材、而一寓乎声歌之末，以纾其怫郁感 慨之怀，所谓不得其平而鸣焉者也。”借他人之酒杯，浇自己心中之垒块。这时，他所熟 悉的女性便成了言说愤懑的理想载体。文人认同女人，这是不证而明的事实，甚至是其呼 朋引类的形式。女性被排斥于主流社会之外的边缘地位和失去“话语”的他者境况，与此时的文人产生通感。关汉卿将艺术视野转向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抒发“同是天涯沦落人” 的抑郁之气。他渴望公平。然而元代是一个产生悲剧的时代。在政治上，推行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不 同等级的民族在法律、经济、政治上的权力、地位明显不同。在文化上，采取后殖民统治。 生活环境污浊黑暗。奴婢燕燕、童养媳窦娥、挣扎于妓女制度之中的赵盼儿、宋引章、谢 天香、杜蕊娘，还有穷苦的王婆婆等人，都成为他发泄痛苦、批判社会的载体。关汉卿的批判没有禁区。通过窦娥，鞭笞“但要白银，官事便了”的桃机太守和那个极端 恶化的社会空间，使历代官僚体制露出狰狞面目；通过鸨母对杜蕊娘、韩辅臣的横加阻挠， 揭露吮吸妇女膏血的鸨母和妓女制度的残忍与无情；通过王瑞兰的遭遇，对主张门户之见 的王尚书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礼教进行否定。周舍的贪暴、杨衙内的通体肮脏还 有不惜牺牲妇女幸福而完成朋友大义的钱可，都从侧面暴露那个森严等级制度对女性的践 踏。但作者总能在丑恶中看到亮色，痛苦中发现快乐，故多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结局， 洋溢着正义必胜的乐观情绪。他渴盼英豪。关汉卿身处乱世，目睹社稷巨变，江山易帜，百姓颠沛流离，他希望看到不 战而屈人之兵、能够光复基业的英雄。单刀会显然寄予深意。浓墨重彩地歌颂关羽， 是在呼唤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然而西蜀梦毕竟是一场恶梦，英豪的命运令人扼腕。 英豪死了，他便从下层民众中寻找英雄，言说理想。赵盼儿、谭记儿，不堪凌辱、奋起自 救，平息了他内心深处的英豪情结。2 .理论的先锋性存在方式关汉卿是浪子心性与斗士精神双位一体的大师，故而他反传统的深度、广度，都站在同类 人的前列。关汉卿写女性，与别人不同，既非白居易笔下的弃妇悲鸣型，又非辛弃疾笔下的红巾翠袖 揭英雄泪型，更非屈原式的香草美人君王恋型，而是在欲望中有抗争、痛苦中有理想的升 华型女性形象。这当然归结于关汉卿强烈的叛逆思想和乐观精神。关汉卿是位“浪子”。他的散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是一篇典型的浪子宣言，最能 反映他的心性：“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 一世里眠花卧柳。”从曲中，可以看出在他的心目中显然已不存在任何传统文化所要求的 道德准则。关汉卿更是位斗士。大石调青杏子骋怀宣称：“展放红旗任谁走，庙算神谟必应口。 一管笔在手，敢搦孙吴兵斗。”不伏老尾中的表露更为具体生动：“我是个蒸不烂 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理狸一粒铜豌豆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 七魄丧幽冥，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上走。”誓将反抗进行到底。当然抒情主人公并 不等同于作家自身，关汉卿的一生行径也不能用“眠花卧柳”来概括。他就是要自暴劣迹,通过夸耀与传统社会格格不入的行为，象征他背叛传统、投身市井，与传统社会决裂的决 心和姿态，豪气横溢，惊世骇俗。关汉卿经历了各种各样人生经历嘲骂、鄙视、打击之后，依然斗志不减，坚决走自己的路，这是认识到生命的价值后才具有的如此强烈的斗士精神。这种来源于心灵深处的 反传统意识，使他全身心地投入戏曲活动。而且这种意识，并未停留在浪子风流的低层次, 而是将其升华，表现出针对社会和个人的前无古人的新追求。最突出的是他突破了传统文人与表演技艺的界限，成为俗文学的一面旗帜！ 一方面自己 “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通五音六律滑熟”，“子弟所扮，是我一家风月”，甚至“偶倡优而不辞”。与女演员同台演唱，此乃传统土大夫耻于为之之事，关汉卿却乐此 不疲。另一方面，元曲的社会基础是市井大众，演出和传唱主要依靠艺妓。由于演出的需 要，他经常要与这些艺妓交往。不仅如此，他还与不少演员结下了深厚友谊，如朱帘秀等 人。在交往中，由怜而生爱，渐渐发掘出她们的可敬、可佩之处。作家余华曾说：“肖斯塔科维奇作品中的那种焦虑、不安和精神上的破碎很大程度上来自 于时代的压力，但更重要的是他内心的力量。”在关汉卿笔下，传统的价值观念、男女性别的规范等历来天经地义的东西都遭遇到挑战。 在惯于仕途又无路可走的元代文人当中，他痛苦地接受现实，并且还实践出“浪子风流” 的斗士精神，把已经霸权了近千年的圣人们的教诲、规范抛在了脑后，创造出新的人际关 系结局和生活方式。这种先锋性的存在方式的设计，具有强烈的颠覆意识。关汉卿“不屑仕进”，甘于“躬践排场，面敷粉墨”，能于风流狂放中护卫人性、护卫人 道，追求和发挥人的才能，在13世纪的中国有着积极意义，终于使他成为元代的“一时 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