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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中年妇女的傍晚乔丽提着一袋蔬菜进了门。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心脏猛烈跳动的频率几乎超过耐受力,似乎她刚跑完马拉松似的,谁能想到仅仅是两层楼梯就把她作弄成这副模样。她顺手把蔬菜连着袋子丢在厨房门边,随即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她比之前胖了一点,滚圆的臀部把沙发压出一个坑,整个人不自觉地往下滑。腰部抵到椅背时,她感到一阵发麻,接着酸胀的感觉一点点从腿部往上升。她仰头靠在沙发枕上,冷冷地注视天花板,视线停留在一张新结的蜘蛛网上。网很细很白,轻快地悬在屋角,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把它照得发亮。一只苍蝇从厨房飞出来,不知怎的一头闷撞到网眼之中,翅膀一下子粘在蛛线上。挣扎的动静引来埋伏多时的蜘蛛,蛛网微微震颤起
2、来,一场生死大战拉开帷幕。苍蝇体大力大,蜘蛛颇费一番工夫才将它缠住。蜘蛛看上去累坏了,没法一口气吃掉它的美餐。或许正因为这样,它才一副又瘦又丑的德性。它先是摸索性地触碰它的猎物,接着克制地吃了一点,最终就用这张刚进食过的嘴,吐出一缕缕丝线,耐性细致地将苍蝇裹住。苍蝇残缺的尸体,就这样空落落地悬挂在半空中。乔丽面无表情地看着,觉得荒唐又可笑。她知道只要打开风扇或者猛地开窗,那处心积虑的网就会瞬间瓦解。没错,谁都能一眼看出它已负荷过重。正是那费尽心思储存起来的食物使它不堪一击。乔丽并不准备惊扰蜘蛛的罗网,她太乏累了,根本没有欲望搞任何恶作剧。她歪了歪有点发疼的脑袋,目光就势移到墙上,一个黄褐色斑点
3、吸引了她。那是什么呢,像干掉的饭粒,又像蚊虫枯死的躯壳。它粘在那里多久了?这时她才想起自己很久没整理这个家了。尽管有些懊恼,她还是纹丝不动。贴在墙上的穿衣镜,映出她浮肿的面庞,上面挂满细密的汗珠。乔丽盯着这张脸,足足呆看了一分钟,才用手掌狠狠地把汗水抹掉。“生活,生活”一种悲伤的声音自心底涌起,于心壁化成一道道苦水。她不是个简单悲观悲观的人,近来却时感无力,无论怎么自我劝慰都没用。她找母亲谈过话,正好是她手足无措的那天。母亲并不理解女儿的逆境,只是模糊不清地咕哝,之后就静默地坐在圆椅上,看上去就像一只乌鸦蹲在一截树桩上。母亲果真是老糊涂了呢。乔丽悲伤地摇头。她还能说什么呢。母亲活到这个年纪,该
4、吃的苦,不该吃的苦,通通都吃过了。她还能向这个可怜的女人索求什么呢?母亲诞生的时候,这个国家正穷得叮当响,很多人都饿死了。她长成姑娘后,贫困的状况依旧普遍。她所嫁的男人也是穷人中的一个。虽说老家那地方土地像阳光一样富足,却也像阳光一样廉价。她和比她小两岁的丈夫,全部的资产就是一间瓦房,几亩田地,一头牛,几头猪,一院子鸡鸭。孩子诞生后,都和他们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瓦房里,而他们整整养了三个孩子。他们的大女儿,也就是乔丽,清晰地知道几个妹妹是如何诞生的,她一切都看在眼里,因而痛恨這种局促的生活。母亲熟谙村里那一套节约本事。粥要煮得稀,照得见屋顶的灰瓦。红薯囤在床底,冬天拿来充当午饭。老大的衣服小了给
5、老二,老二的鞋又留给老三。母鸡下的蛋攒起来卖给坐月子的妇人,稻谷省下来卖给公家。六口人半个月切半斤猪肉,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久而久之,人人都习惯压制自己的欲望,包括接受教化的欲望。若不是乔丽心有不甘,并且得到免费学习的机会,唯恐她就得像母亲一样,一辈子戴着草帽在田间除草。乔丽熟识那些草。它们只能长在田埂上、野地里,一旦它们长错地方就得拔去,好田地好肥料都是留给庄稼的,它们可无福享受。乔丽觉得村里的女人就像草,从不被疼爱和呵护。生她们的父母,从不像期盼男孩那样期盼她们诞生。她们的童年,得到处让着哥哥弟弟。她们长成姑娘,就被父母嫁给能出彩礼的人家。她们的丈夫把她们当做衣服。她们的公婆把她们视为传香火
6、的工具。无论是做女儿,还是做妻子和母亲,她们说的话都不被重视,恒久做不了主。乔丽不想做草。她不认命。母亲老去的那个村庄在杂草中荒芜了,而她逃离了那里。她很清晰农女跃城门不易,择偶时除了城里人这一身份,她也没敢多挑。她和丈夫在这房子居住五年了。屋内的装修是他们婚前新弄的,丁威也征询过她的看法,但主要的确定是公婆做的。墙壁刷了白石灰,窗框上了蓝漆。门的颜色关乎脸面,他们准备精挑细选,留待最终完成。末了发觉钱快用光了,只好用刷窗框剩的蓝漆刷了门的正面,背面则刷白石灰水。刚住进这建于一九八五年的房子时,她和丈夫像世间其他新婚夫妇一样,有过一段对将来充溢向往的华蜜时间。后来,生活就像那些刷在墙上、门窗上
7、的石灰和漆料一样,从强撑门面的虚张声势中褪色剥落。天气一潮,它们就鼓起小包,再被太阳一晒风一吹,就有细细的粉末落下,然后墙壁、门窗斑驳的底色就显露出来。婚后乔丽和丈夫没怎么添置新家具,用的桌椅是公婆以前用的,睡的床也是公婆以前睡的。客厅里的沙发,是唯一新买的东西,也是唯一坐起来还算舒适的地方。乔丽坐了也许有一刻钟了,心跳渐渐平缓下来。这时,她才留意到丁威不在家。在这个建于一九八五年的房子里,她有时刻意留意他,有时又遗忘他的存在。他们之间,越来越像两个互不相干的物件,若不是存储于相同的空间,唯恐连交集都没有。有时她会困惑,原委怎么了,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没等她弄明白,心思就被其他杂务带走了。丁威在
8、外面,乔丽不知道他忙什么。丁威在家,乔丽也不知道他忙什么。他们似乎都躲着对方。记不清他们有多久不看对方的眼睛了,那儿曾经流淌着脉脉温情,如今不知迷失在哪儿。事实上,他们尽量避开交谈,不得不说话时眼睛都是胡乱地看着别处。多数时候丁威是在家的。他习惯待在书房,一个从客厅隔出的四平米空间,一待就是一成天。有时乔丽在门外喊他,他也懒得应。若是乔丽拉开门进去,他就用手掌撑着额头说:“别来烦我。”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往上偏移了一些,也短了一些,乔丽知道时间不早了,就从沙发上爬起来,拿了个凳子,来到储物柜旁。放平凳子,她笨拙地爬上去。站稳后,她身爱护着柜面,向上伸出手去掏柜子上的药丸。她个儿小,好一会儿才够
9、着了。若是丁威在家,她就可以叫他帮忙。眼下一切只能靠自己,何况若非自己马虎,也不至于放在低处的药吃完了也没发觉。她最近感觉腹部那儿不对劲。不是痛,也不是痒,却难过得很。她用手用劲揉搓,直到皮肤发红了,也丝毫没有缓解。去了许多次医院,拍了许多片子,也查不出什么毛病。药片吃了一大堆,吃到肠胃功能退化了,还是老样子。挚友劝她去看中医,举荐了一名老专家。她按着挚友的指示打电话预约,然后按时到中医堂就诊。那个头发花白眼神不好的医生问她:“哪里不舒适?”她答:“左下腹,感觉闷闷的。”医生皱了皱眉头:“闷?医学上没有这个术语,你这样说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毛病。”“像有一块小石头坠在那里,又像伤口浸在洗衣粉水里的
10、那种疼”乔丽焦急地说明。医生不耐烦地摆摆手,叫她不要说下去了。沟通不畅,乔丽想问问医学上的术语,还没张口医生再次不耐烦地摆手。只见他在病历上写下几行潦草的符号,然后让乔丽伸出一只手。乔丽把手放在桌面上等了一会儿,医生才伸出一只干瘦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医生眯着眼号了不到一分钟,就让乔丽伸出舌头看舌苔,随后又潦草地记了一些东西。再后来,乔丽就提回一大包药丸。她把药丸拿下来,走到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就着水把药丸吞了下去。这些颗粒物还没在舌尖留下味道就跟着水滑进胃里,因而乔丽并不觉得苦,只是感到胃微微地发胀。这药她吃了快一个月了,原本以为吃几副就成,没想到医生说至少要吃三个疗程。有没有效果她也说不准,
11、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乖乖听医生的话。中药吃多了,食欲也跟着减退。她现在做的饭菜,都是给别人做的,自己可吃不上几口。乔丽今年三十一岁了。三十一岁就不像二十出头那样能折腾了,她明显感觉到穿短裙就会凉得受不了,不午休或者熬夜整个人就跟散架了似的。以前,半杯咖啡就能将她从困倦的深渊打捞出来,现在就是喝完一包咖啡也没用。她不得不变更熬夜的习惯,把那些艳丽亮丽的短裙、花裙送给妹妹或者压在箱底。她看上去还不是太老,却也知道这样的年纪真的傲慢不起来了。韶华易逝,流年不返,想到这乔丽禁不住伤感起来。她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肚子,忍不住把三十一岁的自己与三十一岁的母亲做了一番比较。母亲在三十一岁生下弟弟,生命的汁液
12、一点点榨干,年纪轻轻头发就已花白。没错,和很多可怜的女人一样,母亲被一个个孩子吸瘪了。整整五个孩子,一个送人,一个抽风死了,只能自己养大三个。每生一个孩子,母亲就失掉一丝生气。可是只要生下的是女孩而不是男孩,她就还会接着生,直到担当持续香火重任的男丁出世为止。为了弟弟,母亲情愿搏命,却能亲自送走刚生下不久的女孩,她怎么忍心,怎么受得了骨肉分别?母亲颠沛流离,逢年过节不敢回家,大半夜冒着寒冷躲计生员追捕经受这些,母亲眉头都不皱一下。男孩真的比女孩有用吗?尽管家里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弟弟,但如今弟弟既不聪慧,也不健壮,甚至不如家里的看门狗更懂得爱护孝顺父母。乔丽叹了口气,走到厨房起先择菜,打算今
13、日的晚餐。芹菜去掉叶子和根,蒜瓣去皮,茄子切条,五花肉切片,然后是刷锅刷碗她最厌烦刷锅刷碗,她早就想买一台松下牌的洗碗机了,只是苦于没有足够的余钱,而且这么小的空间,买回来放哪里才合适呢?挥动刷子的时候,她的腹部因牵扯加重了难受。她不止一次地想过,会不会是肝脏的问题。她查了人体器官图,发觉肝脏不在那个位置。脾吗?结肠吗?三维B超图显示它们好得很。她要怎么做才能好受一些?她才三十一岁啊!会不会患了新种疾病,因为是医学上的空白,所以医生无知无能?想到这,她冷笑起来。她可不怕死,只是死了未免太不值得。她奋斗三十一年,才用学问把自己装饰成一个风光的人。她的成就还远远比不上她所吃的苦,怎么能轻易报废?凉
14、风从窗户和看不见的缝隙钻进来,吹在她的脖颈上、背上、腰上这风吹了她五年了,她的身体也许就是被这风吹坏的。究竟是一九八五年的老房子了,生活毫不客气地在它身上留下痕迹。简洁的装修,能遮挡霉斑、污迹,却掩盖不住它因年龄暴露出来的问题。她还记得,第一次望见这栋楼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它有六层,密密麻麻的窗户使它看上去像鸽子笼。外墙因风雨侵蚀而发黄发黑,不少墙皮早已脱落,袒露出大片的红砖。锈迹斑斑的水管毫无章法地蜿蜒,有些地方常年漏水。旧电线胡乱地攀在墙上、横在过道里,只比人头高半米。她给闺蜜看这栋楼的照片时,闺蜜毫不掩饰地惊呼,看着像危房啊!丁威的父母说,别看它破旧,多少人挤破头都没有。他们把缘由细数了
15、一遍。这是省纺织厅机关老宿舍,当年几乎是全市最高、最好的住宅楼。二十世纪八十年头,纺织业还是这个国家的支柱产业,很多省市纷纷提出“一黑一白”的发展战略,黑是煤炭工业,白就是棉花,以及棉花引申开来的纺织业。当年本市不仅有棉一厂、二厂,还有科研所、大中专纺织院校。几乎全部年轻人都想削尖脑袋进纺织行业,丁威的父母就是胜利挤进去的人。一九八五年纺织单位在这里建立机关宿舍时,他们家分到了这一室一厅的房子。五十多平米,虽然不大,一家挤挤也就过了三十多年。在这房子里,姐姐先诞生了,接着丁威诞生了,然后一每天長大,一个出嫁,一个娶媳妇。三十七年,人在变,房子在变,世界在变。当年的工人都老了,纺织业也早就没落。
16、倒是机关宿舍楼这个地方,原本位于城郊,如今一跃成为市中心的显要位置,不但寸土如金,还被划为最好的学区。全市最好的小学、初中,离这栋纺织厅宿舍楼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就因为这个,二老确定把这房子给丁威,以便将来孙子能上最好的学校。孙子孙子,二老隔三差五打电话示意。但是,这房子哪还容得下另一个人?乔丽不喜爱这房子。破旧先不说了,单是卧房、客厅的窗户临街就够她受的。街上的商铺,杂七杂八,卖包子的,开面馆的,销烟酒的嘈杂随着烟火气蒸腾而上,既让乔丽睡担心稳,又让她觉得晒在窗边的衣服有股怪味。此外,白天咆哮而过的车声,更是搅扰晨睡和午睡。整整五年啊,她竟然忍受了下来。一切打算就绪,乔丽给丁威打了个电话,
17、没有接通。她看了看时间,还差非常是六点整。手机屏幕弹出几条资讯,“西安孕妇跳楼”“合肥妈妈带一双儿女从小区高楼坠亡”“二胎全面放开生育率还在下跌”“不婚不育,这代青年怎么了”丁威未归,乔丽就先不炒菜了。她走出厨房,再次仰面坐到沙发上,蜘蛛网以及被包袱的残尸复入眼帘。有那么一瞬,她感觉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她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对夫妻之情也有种不确定感。窗外,太阳光线一点点暗下去,比自家楼层还高的路灯亮了起来。正对窗户的酒屋起先有人进出,低沉的噪音如蜜蜂的嗡嗡声穿入耳膜。客厅残留一股猫味,猫已被送走了。这么小的家,的确不宜养猫。乔丽扫一眼客厅,它被堆得实在太满了。十平米的空间,陈设着沙发、餐桌、书柜
18、、储物柜、电视柜、椅子、油罐、米缸大多是公婆留下来的。凑合着用,他们说。乔丽想象不出自己的孩子出现在这个空间的画面。她可以凑合,孩子不能。五年来,她和丁威极力做好防护措施,只有一次意外。不过那时她刚找到一份不错的新工作,不想因为孩子而耽搁,就去医院流掉了。因为此事,婆婆气得病倒了,她和丁威之间好长一段时间也难以正常沟通。不知怎的,乔丽常常想起医院的那间手术室。惨白的墙,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灯光,惨白的白大褂,低得让人颤抖的室温她就是在那里,把孩子从肚子里弄走的。新婚时,他们也曾一起靠在沙发上向往,哪天若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就换一套房子,添一辆小轿车。白天开着车上下班、接送孩子上学,晚上就一同躺
19、在新家的大床上看电视。他们在向往中欣悦、沉醉。不久之后,他们真的有了一个孩子,却残忍地把他打掉了。这是乔丽第一次意识到成年人的艰辛。生下那个孩子,她将失去来之不易的工作,可能还不止这些。有时,乔丽感到懊悔和愧疚。但这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孩子须要人照看,而她不能不工作。但愿他下一次投胎到一个更富裕的人家吧。有时,乔丽觉得孩子并未离开,他失去生的权利,却以另一种方式进入她和丁威的生活,时常睁着湖水般的眼睛,观看他死亡后这个家的日子。从医院回来,乔丽休息两天就上班了。她在一家银行做柜员,每天清理大量的账,经手多数的钱,却没有一分钱是自己的。除了让她更清楚地相识到自己缺钱,以及琐碎磨人,这工作并无太大
20、难处,她本人是非常满足的。丁威对那个孩子怎么想,他本人并未过多谈及。他必需把心思集中在博士论文上。不知是资质平凡,还是课题过于浩大深邃,他的同门学长们大多七八年才能写出学位论文,他不想耗费那么久,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个家。然而五年过去了,他还没把论文写完。他很卖命,一天钻研至少12个小时。即便如此,他导师每次见他都只会说“要抓紧”。他比谁都焦急。谁想一辈子做穷学生呢?他占据客厅隔出的四平米角落,从早到晚地窝在里面,就是为了尽早把数一百零一万字的文献梳理清晰。他戒掉全部消遣,泯灭掉全部爱好,对乔丽也越来越疏于关切,以至于乔丽时常埋怨他。或许乔丽不知道,他在乎那个孩子。他甚至把孩子的死,归罪于
21、自己。他想,他若不是穷学生,孩子就会顺当生下来。因此可以想象,自从孩子没了以后,他再也不敢碰乔丽了。他怕会再次弄出一个孩子,然后又无情地杀死他。他以为懊丧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烟消云散,事实上并没有。乔丽嫁给他,他没能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父母,因为他结婚而被迫搬去跟姐姐住。这样的他,虽然被爱着,却多么失败啊!这些都是他心情失控时告知乔丽的。乔丽知道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和善,有时甚至因为过于和善让人觉得懦弱。想到丈夫的好,乔丽再次起身走进厨房。这回她从橱柜里找出一个洋葱,撕掉一层外皮,洗净后切成条状。她确定再做一道洋葱炒肉丝,丁威爱吃的。六点了,街道上的灯全亮起来,她看得有些出
22、神:五年来有没有人和她一样厌烦这条街呢?因为这条街,这个家在她眼里犹如旅馆。墙灰掉了,她不让丁威找人修。桌布布满油渍也不洗,沙发布旧了也不换。厨房的灶台常常积满骇人动目的油污。阳台上的晾衣架坏了半边,掉下来的铁杆至今还空空地撂在那儿。婆婆有时过来,免不了嫌她懒,背地里还说她娇气。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都睡不够,既要上班又要做饭,实在到了极限。婆婆说,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乔丽无法反对。她做不到,莫非就错了吗?她见过不少楼栋里的住户,多半是纺织单位年老退休的人。他们把一生安放在这里,养儿育女,携孙带幼。乔丽敬他们,更怕变成他们。婆婆说,女人就要精打细算,有备无患。的确,婆婆做事总是能比人多想一步。比如
23、,她总会趁着打折买生活用品、米油盐醋,而且一次性买许多囤在柜里。因为冬天菜贵,每年秋天她都会自制咸菜,封在玻璃瓶里,留到过冬配面吃,因而减去不少开支。她从不在乎衣服的款式,总在地摊挑便宜的买,一个式样一穿就是好几年。买化妆品有什么用?买那么贵的衣服有什么用?婆婆说话越来越像母亲,乔丽快受不了了。她不是乱花钱的人,只是想穿得得体些而已。她以为远远地甩开野草丛生的老家,就能按自己的内心生活。到头来却发觉,哪里都一样。生活的帷幕一旦拉开,就是锅碗盆瓢,一地鸡毛。洋蔥炒肉丝,辛。肉末蒸茄子,烂。五花肉炒芹菜,寡。乔丽掌管厨房五年,已深谙其理,不到半小时就做好。装盘端到餐桌,丁威依旧没有回来。他在哪里耽
24、搁了吧。今日早上,她跟他说该添置些东西了。他明白她的话,吃完早饭就出门去了。他走后,她无意中留意到他贴在门背后的城市交通图,看上去颇像一张网。没错,那犬牙交错的线条,单个地看是路的轨迹,整个地看酷似无限往外扩张的大网。她再次拨打丁威的电话,无人接听。她生气了,赌气似的自顾自吃起来,没吃几口就没胃口了。她回到沙发上,懒懒地靠着,五年的时间依次闪过。五年前,她心怀幻想,满眼光线。丁威第一次见她,一下子就喜爱上她眼中的活力。那会儿他们肩并肩在瀑布前拍照,他握住她的手,就像握着一朵玫瑰。现在他们有多久没在一起合影了啊!今日早上,她吃完碗中的面条,把碗筷推到一边,看着空空的桌面对丁威说:“确定了,是真的
25、。”她没听到他的答话,就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他的脸抽动了一下,眼中的乌云随时都会落下来。很久以后,他才故作镇静地说:“别担忧。”她记得,那年她告知他怀孕的消息时,他也是这样的反应。他无法表现出欢乐的样子。“我们须要帮助对不对?”他声音稍微到发颤。乔丽不敢再看他的脸,低下头悠悠地说:“你妈不能来的话,或许我妈能来。”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她把碗筷端到厨房,没有拧开水龙头。她的眼睛模糊了。这个房子还要更拥挤,要么撤掉沙发换张小床,要么腾出书房安装一个榻榻米。仅仅是一次冲动,就被推到这种境地!三十一岁,就要成为不愿成为的那种女人。她哭了。闺蜜扬言她有的是罪要受,等着吧。她把这话琢磨了好几遍,几度怀疑闺
26、蜜是不是言重了。窗外的市声慢慢停留,自家的开门声还没响起。乔丽用手揉了揉眼睛,闻见袖子上的蒜味儿,突然一阵恶心。她连忙脱掉外套,接着用柠檬皮擦拭指甲。蒜味儿淡下去了,恶心的感觉却一阵强似一阵。这时,过道传来一阵开门声,肯定是陈老夫妇携孙出门漫步。只要不是雨雪天,他们每天这个点都准时开门。他们很老了,脸上像是生了霉斑,在孙子面前精神却好得很。乔丽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前俯瞰街道,恰好看到老两口追着儿孙跑。蓦地,压制在胃里的东西一下子从她嘴巴喷涌而出。【作者简介】连亭,原名廖莲婷,广西武宣人,11010年生。2022年起先在民族文学青年文学等刊发表文章,曾获民族文学年度散文奖,广西文学年度佳作奖,
27、首届壮族年度散文家,2022年出版第一部散文集南方的河。 猜你喜爱 母亲孩子 当当像大孩子那样吃饭小太阳画报(2022年9期)2022-05-14今日是母亲的生日六盘山(2022年5期)2022-11-23孩子的画孩子(2022年4期)2022-04-13孩子的画孩子(2022年3期)2022-03-11熊孩子爆笑来袭爆笑(2022年10期)2022-11-18凄惨世界疯狂英语阅读版(2022年2期)2022-03-22送给母亲的贴心好礼数位时尚环球生活(2022年5期)2022-05-21母亲的养生谚饮食科学(2022年1期)2022-03-27咬人的孩子怎么管为了孩子(孕03岁)(2001年3期)2001-06-13 第20页 共20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第 20 页 共 2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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