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想象与审美超越_朱首献.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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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 1998 年 第 25卷第 5 期 艺术想象与审美超越 朱首献 内容提要 本文从康德的想象作为中介的理论出发，对于艺术想象在审美活 动中的运作特征进行初步探讨，提出了艺术想象的中介性的见解。基于这种见解， 作者进一步探讨了艺术想象与审美超越之间的内在必然联系，表达了艺术想象在 审美超越中的中介桥梁作用的观点，深入论述这一观点则是作者所极力想做到的。 关键词 艺 术 想 象 中 介 审 美 超 越 艺术想象是审美活动中的一项重要的心理机能。就目前理论界的研究来看，想象在艺术 活动中的地位已经得到了充分地肯定，并且对其研究正在逐渐走向全方位和多层次，但是， 在

2、这一走向中，似乎很少有人触及到艺术想象在审美活动中的中介性地位，大家似乎已经习 惯于承认情感在审美活动中的纽带作用而轻视艺术想象的中介特征，这对于艺术想象是不 公平的。本文拟从中介角度来对艺术想象进行一番初步审视。 在哲学史上，康德首先对于想象力在知识形成的过程中的中介性进行了突破性研究。他 在判断力批判中，从想象的中介作用出发，把想象力和悟性的自由和谐地运行的心意状态 作为审美的状态，并把这种审美状态视为引渡纯粹理性达 至实践理性、知指涉到行的思路的 形成 D在判断力批判中，康德对于审美想象的中介性进行了明确的肯定，这主要表现于他 对审美判断的定义中。他认为，想象力 “ 通过一个给定的表象，

3、无意识地和悟性（作为概念机 能）协合一致，并且由此唤醒愉快的情绪，那么，这对象就将被视为对于反省着的判断力是合 乎目的的。一个这样的判断是一个关于客体的合目的性的审美判断 ” 。 康德在此说得很明 显，正是由于想象力的作用，对象的某些表征才无意识地契合了某些悟性概念，使人认为对 象是合目的的，从而产生愉快，形成一种审美判断。设若没有想象的这种 中介作用，对象的表 征与悟性概念之间就永远是一种割裂状态，审美判断的生成就成为一句空话。并且康德又从 质、量、关系、模态四个方面对审美判断的特征进行了分析，从他所作的质、量、关系的分析 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于艺术想象力的内涵的规定，尽管他在此中没有专门地

4、论及到艺术想 象。从质上看，审美判断不涉及利害关系和欲念；从量上看，审美判断不涉及概念但具有普效 性；从关系上看，审美判断具有 “ 无目的的合目的性。 ” 想象力是审美判断中的重要机能，所 以 ，审美想象力也同时具有不涉及利害关系和欲念、不涉及概念可以实现个体与类的沟 通、 无目的的合目的性特征。正是这三个特征保证了审美想象力的中介性和实现不同于认知活 动中的想象力的中介性的实现。 康德对于审美想象的中介性的研究对于我们深人研究艺术想象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我们知道，艺术活动既不是单一的的感性、感觉活动，也不是单一的理性、认识活动，而是感 性、感觉、理性、认识共同参与、自由协作的整体心意活动。

5、这种对立面的和谐统一的心意能 * 64 力的运作，是依靠想象来实现的，因为艺术活动中的想象不同于人类在其他意识活动中的想 象， “ 在审美 的企图里的想象力的活动是自由的 ” 。 其自由性表现于在审美活动中通过想 象，表象是无意识地和悟性协合一致，所以黑格尔称艺术想象是一种 “ 直感思维 ” ，因为它 “ 在 感性直接观照里同时了解到本质和概念 ” 。 康德所说的 “ 无意识地和悟性协合一致 ” 和黑格 尔的 “ 直感思维 ” 的提法都是基于对于艺术想象的本质的深刻洞见，因为艺术活动中的想象 不同于其他意识活动中的想象，它在复现、分割、拆散、打乱甚至捣碎原有表象，再重新筛选、 排列、联结、接通

6、创造新表象的过程中，始终没有私欲、概念、意志、目的的参与，没有抽象思 维的介人，是凭借情 感的力量来飞升的，自始至终是伴随着具体的、生动的表象运动，但它却 能达到 “ 理性内容和现实形象互相渗透融会 ” 。 正因为艺术想象具有架通感性和理性，现世和彼岸的桥梁作用，因此，在审美活动中，通 过艺术想象的牵弓 I，可以使人摆脱当下的感性羁绊，使自己的身心扩张到理性高度，心游于 终极的意义世界，在审美中实现人的自我超越。柏拉图所描述的主体心驰神游于理念世界的 迷狂状态，可以说是对在想象的驱动下主体实现审美超越的心意特征的最早描述。后世学者 也都看到了这一点，纷纷肯定艺术的审美超越价值，如培根认为， “

7、 诗 由于它 能使事物的 外貌服从人的愿望，它可以使人提髙、使人向上。 ” 狄尔泰也认为 “ 诗扩大了对人的解放效 果，以及人的生命体验水准，因为它满足了人的隐秘渴望：当命运以及他自己的选择仍然把 他束缚在既定的生活秩序上时，他的想象则使他去过他永远无法过的可能性的生活。诗开放 了更高更强的世界远景。 ”1976 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索尔 贝娄在其获奖致词中更是 谈到了这一点，他说，艺术想象的使命就是给这种被追问、赋予的价值的 “ 真实性 ” 的形式，使 之进入我们这个缺乏意义的事实世界。 “ 文学的价值在于不时产生的 真实印象 。小说总是 徘徊于两个世界之间，一个是有客观物体、有行动、有表现

8、形式的世界，另一个世界则是这些 真实印象 ， 的发源地，它促使我们去相信，我紧紧抱住的善 在邪恶面前仍不放手的善， 并不是一种幻觉。 ” 通过艺术想象之所以能够实现审美的超越，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 在艺术想象的天宇下，生命能够挣脱自然和社会的双重束缚而自由地飞升，从而使主 体达到一种神思飞扬，全身心扩张，心灵得到解脱的自由状态。现实生活中的个体既是一种 自然性的存在，又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因此，他不仅要受到自然规律的约束，同时也要受到 社会关系的限制， 在这双重之网的覆盖下，个体的肉体和心灵都是不自由的，所以生命无法 达到自由自在的本真状态。马克思认为，人类掌握世界的方式有理论的、艺术

9、的、宗教的、实 践 精神的四种。众所周知，理论掌握世界的目的是形成概念，因此，在这种把握世界的方 式中， “ 想象力是在悟性的约束之下受到限制，以便切合于悟性的概念。 ” 因此，生命活动不 可 能有真正的自由；宗教活动基于人类精神的他律，因为信仰不能自发地从一个人的内心产 生，它是从外部置入的；所以在这种把握世界的方式中，上帝、神作为悬于主体之上的阿莫利 斯之剑，始终昭示着其想象 要以基督、神作为终极指归，生命同样不能达到自由。在实践 精神的掌握方式中，由于目的性和意志的介人，使实践中的想象具有强烈的指涉性，生命同 样不能自由。 而在构筑艺术世界的活动中，想象力却是髙度自由的，它 “ 通过一个

10、既定的表 象，无意识地和悟性（作为概念机能）协合一致。 ” 所以， “ 在审美的企图里想象力的活动是自 由的。 ” 因此，只有在艺术想象中，人的感性是自由的，人的心灵是自由的，人的一切生命表现 都是自由的，个体才能超越现实的所有羁绊充分体验本真的生命状态。但是，我们也不能过 分扩张这种自由的极限，席勒就犯了这样的错误，提出了 “ 通过自由去给与自由 ” 的审美王国 的基本法则，认为通过这种审美中的想象的自由可以实现人的政洽生活中的自由。我们认为 艺术想象中的自由的功能只在于使人在审美活动中实现生命本真的体验，一旦当艺术想象 65 的双翼收拢之后，生命又会坠落到现实的大地之上的。 2. 凭借艺术

11、想象可以实现个人与他人的沟通，实现个体向群体、类的超越。 “ 任何人类历 史的第 一 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 ” 因此，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所能直接看到的 是一个一个的个体性的人。但是，如果人只是以一种有生命的个人存在物而存在的话，那么 人的这种存在与动物的存在就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异。 “ 动物和它的生命活动是直接 ft 的。动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动区别开来。它就是这种生 .命活动。 ” 而人的生命活动则 是有意识的，他能 “ 使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识的对象。 ”“ 有意识的生命 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 ” 所以说人之所以为人，并不仅仅在于他是一 种有

12、生命的个体，而在于他的生命具有意识性。通过意识活动，人可以意识到人这个类群中 的一员，意识到 自身与他人之间的鸿沟，因而就产生一种与他人沟通的需要，渴望自己的所 感所思所想也为别人所感所思所想。但是，由于个体之间的差异性，在现实生活中这种欲望 的满足是不可能的。而在审美活动中，人则可以凭借艺术想象来实现这种欲望的满足。在对 审美判断所进行的量的分析中，康德认为，审美判断是对个别对象的判断，所以它属于单称 判断，而单称判断一般不具有普遍有效性，但审美判断却不同于一般的单称判断，它虽然是 单称判断但却具有普泛性。因为在审美活动中，主体的愉悦是完全自由的，不涉及个人的任 何利害关系和私欲，“ 因此必

13、须认为这 种愉快是根据他所设想人人共有的东西。结果他必须 相信他有理由设想每个人都同感到此愉快。 ” （着重号为引者加）通过 “ 设想 ” 这一词的运 用，康德意在说明在审美想象即艺术想象中，主体可以实现个体体验的普泛化， “ 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 ” 从而实现个人与他人的沟通，超越个体而走向群体与类。所以说，在艺术想象中， 主体可以内在地与他人沟通起来，填平横在个人与他人之间的鸿沟，从而有利于促进人类的 了解，使个体与类之间的斗争真正地解决。 3. 在艺术活动中，主体乘着想象的羽翼，能够超越有限的时空，深人到无限之境，从而体 验到生命与 永恒的统一，实现有限向无限的超越。在实现世界中，人的

14、存在无论从时间上还 是空间上来说都是有限的，生命之欲在这有限的世界中不断经受煎熬，于是人设置了艺术的 世界，企图藉此来为无意义的世界创造出意义，为无价值的人生寻找到价值，为孤寂、飘泊的 心灵安置一个永久的居所。人的这种行为表达了他对于无限、绝对、永恒的无尽眷恋和追求。 西方象征主义者对艺术的这一特征作了深人的分析和大量的实践。他们认为：现实世界是可 鄙的、虚幻的、不可信的。在现实世界的深处，隐藏着一个更为真实、永恒的世界，艺术追求的 正是这个超于现实世界的 无限之极，所以，艺术家的任务是 “ 把人世间的神秘含义通过归结 而成为具有基本节律的人类语言 ” 。 波德莱尔干脆宣称自己是 “ 仙境的工

15、程师 ” 。基于此，他 们认为，在艺术鉴赏活动中，可以使主体感到生命的无限性，使他进人到一种幽冥之境，体验 到生命的永恒。并且主体的这种体验的获得是通过直觉把握来实现的。也就是说，在审美鉴 赏中，我们是通过直觉来把握另一个真实世界的。前面我们提到过，黑格尔认为艺术想象是 一种 “ 直感思维 ” ，象征主义者所说的直觉事实上就是这种直感思维，因此上，在艺术活动中， 主体对于无限、绝对、永恒的体验是 通过艺术想象来实现的。从象征主义者的理论中我们可 以看出：在艺术想象的作用下，主体可以直接与生命的本真对话，倾听来自无限宇宙的声音， 达到 “ 全宇宙在我的枝头飘摇瓦雷里 ） 的无限境界。象征主义者的

16、理论固然具有一定程度 的神秘主义倾向，但其揭示的通过艺术想象可以达到无限、绝对、永恒的观点未尝不是对艺 术想象的中介本质的一个层面的揭示。如我们在读王维的竹里馆 :“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 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时，在想象力的驱使下， “ 我 ” 会忘却自我，全身心地沉人到诗 中所描绘的意境之中，天籁、地籁、人籁同出一 穴，悠悠的琴声如涓涓细流淌进 “ 我 ” 的心田， 66 清冷的月光照得 “ 我 ” 的心底一片澄明， “ 我 ” 的心灵沿着那弥漫于宇宙之中的月光极度的扩 张，伴着那飘散的琴声无限地飞升， “ 自我 ” 迷失了， “ 我 ” 溶人到无限的宇宙之 f， 进行到天人 合

17、一的美妙境界，化为与宇宙同在的永恒。这里需要指出的是，这种状态不仅存在于艺术哲 学活动之中，同时也存在于艺术创作活动之中。 4. 通过艺术想象可以使片面的人全面发展自己的感觉的丰富性，在审美中培养出具有 新的感觉力的个体，他以新的视角来审视现实的 “ 自我 ” ，从而看到现实生活的丑恶和可憎， 激起他的追求超我的欲求，进而实现人的自我超越。 “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伽锁之 中。 ” 尤其是在从近代已开始初露端倪的工业社会中，技术和理性日益成为现实生活的主 宰，人越来越服从于技术和理性的束服，作为人的本质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被强行地分割了， 在现实生活中，人已经体验不到自己的本质。现代工业社

18、会一体化的技术蔓延的结果使人沦 为工具，变成附属于社会机器系统中的一个小配件。人已不再是人，而是被物化，人的本质遭 到压抑和扭曲， 人的感觉日益地麻木、钝化，向着片面的方向急剧发展。如何阻遏技术理性对 人的吞蚀，使人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已越来越为人所关注。一百多年前，在致玛丽 包 洛夫娜公爵夫人书 （ 1817)中，哥德曾愉快地声称： “ 想象 鼓舞着整个人类 假如没有 它，人类会沉陷在黯然无生气的状态里。 ” 然而时至今日，技术法则对人的统治逐渐地深人 到人的心灵中去，在现实生活中，面对着冷冰冰的技术和理性化的社会存在， “ 人们只是从形 式和功能上感知事物，而且有这样的形式和功能的事物就

19、是由现存的社会预先给定的、制造 和使用的；人们只是 感知社会规定的和限止存在的变化的可能性。 ” 想象的疲劳的翅膀再 也无力飞升。只有面对虚构的艺术世界，人才能享受到想象力的短暂的鼓舞的欢乐，艺术成 了人所拥有的最后一块生命的绿地。在艺术活动中，人的想象力可以真正地摆脱现实中技术 和理性的追踪，沉入到无限的可能性之中，全面扩张延仲自己的感觉力，使自己在现实中被 麻木被钝化的感觉力得到全方位的操练， “ 个人感觉的解放应该构成普遍解放的序墓，甚至 是基础。 ” 因此，在审美活动中，人的被压抑的感觉力在艺术想象的扶持下重新获得解放， 以一种全面的、丰富的形态出现，从而使 人认识到现实社会的丑恶和自

20、我生存状态，产生一 种超越的冲动。这种全面培养起来的新的感觉力构成了现实社会的解放力，为人的自我超 越、全面解放、实现人性的复归提供了动力、开辟了通途。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正是艺术想象的中介特性才使其在审美活动的超越性的实现 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设若没有艺术想象机制的运作，在审美活动中，主体愉悦的心意状 态就不可能出现，审美的超越也就无从谈起。 注释： 见康德判断力批判上卷，商务印书馆 1964年版，第 28， 163,48页。 见黑格尔美学卷 1,商务印书馆 1979年版，第 167,359页。 见伍蠢甫主编西方文论选上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79年版，第 248页。 转自王一川意义的

21、瞬间生成，山东文艺出版社 1988年版，第 238页。 转自陈家琪浪漫与幽默，江西人民出版社 1989年版，第 111页。 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卷 1，人民出版社 1972年版，第 24页。 关于此点的论述请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卷 42,人民出版社 1979年版，第页。 见（法）约瑟 皮埃尔象征主义艺术，人民美术出版社 1988年版 第 14页。 见卢梭社会契约论，商务印书馆 1980年版 -第 8页。 见外国理论家作家论形象思维 K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79年版，第 34页。 见马尔库塞工业革命与新左派，商务印书馆 1982年版，第 16,137 138页 (朱首 献：杭 州大学中文系硕士研 究生：杭州， 310028) 责任编辑陈庆安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