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山区明代普通民居发现的意义——以松阳县石仓位例.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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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9年第 2期 第 17卷 (总 66期）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SJTU(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No. 2, 2009 Vol. 17 SUM， No. 66 浙南山区明代普通民居发现的意义 以松阳县石仓为例 王 援 ， 曹 树 基 (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上海 200240) 摘要：本 文介绍了作者运用历史人类学方法和建筑结构分析方法发现石仓早期 民居并判定这些民居建于明代的过程，阐述建筑史研究中多学科方法结合的重要性，以 及浙江明代普通民居的建筑社会史意义。 关键词 ：石仓；明代；民居 中图分类号 :K

2、928.7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 1008-7095(2009)02-0073-08 一 引言 我们的建筑史家长期以来关注的其实只 是历史的建筑，而不是建筑的历史。之所以这 样说，是因为建筑史家对于他们所研究的建筑 的身世并不在意，对于建筑的意义也缺乏深人 的了解。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建筑作为工匠 的工作，其技术价值并没有进人 “ 历史 ” 之中， 在历史文献中很难发现建筑的历史，构建有意 义的建筑历史缺乏基本的文献资料。 其实，从 1930年代梁思成先生在北京的胡 同中对老匠人进行访谈开始，中国建筑史家就 已经在文献之外用另一种方法为建筑历史的 研究奠基了。建筑历史的过程或片断，有

3、时会 口耳相传地保留在传统匠人的记忆中。比如 清式旋子彩画中的 “ 钩丝绕 ” ，也称 “ 狗死咬 ” ， 就是来自对北京匠人的口语翻译。梁先生所 用的方法，就是人类学方法。如果说人类学的 方法早已不自觉地在建筑历史学科建立的过 程中被使用了的话，那么，我们遗憾地看到，这 种方法却在将近 8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没有作 为一种重要的方法被继承和发扬，更遑论被提 到方法论 的层面上。 在民居研究中，由于对民居建筑年代特点 的研究成果尚少，无法提供断代参照，我们只 能在更广泛意义上的田野工作中寻找对民居 建筑进行正确解读的途径。本文以浙江松阳 县石仓为例，介绍我们如何采用建筑史和历史 人类学的方法发

4、现并判定村落中早期民居的 年代，以及确定明代普通民居的意义。 石仓位于浙江省丽水市松阳县，在我们到 达石仓之前，这里已经因为有保存完好的几十 幢清代大宅而成为省级历史文化保护单位。 在一年多的时间中，我们在村庄中进行了大量 的资料搜集工作。在村民访谈、工匠口述、建 筑空间定位这些田野工作的基础上逐渐清理 出村落发展的历史过程，最终在此基础上发现 村落中一直未被人注意的明代民居。 石仓明代民居的建造者和居住者都是普 通的早期村落居民。民居的形式简单、朴素， 与建于清代的那些华丽的大宅相比极容易被 忽视。这一发现和判定的过程是建筑学与历 史人类学的方法综合运用的结果，任何一个单 独学科的方法都很难

5、从村落成百上千幢的民 宅中找到并确定民居建于何时。这样一种追 索和判断提醒我们对民居的研究仅仅关注建 收稿日期 ： 2008 - 12-11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资助项目 （ 08BZS031) 作者简介：王媛 （ 1972-),女，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 万方数据 74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第 17卷 筑本身是远远不够的，民居中包涵着的复杂的 人际关系和社会生活也是建筑历史的一部分。 二、石仓的居民来历 石仓是沿石仓溪两岸分布的九个行政村 的总称，包括有上茶排、下茶排、下宅街、后宅、 蔡宅、山头、山边、梨树岗和灯塔。石仓溪自东 南向西北在大东坝镇汶水口注入小港，各

6、村散 布在石仓溪狭窄的带状小谷地中。上茶排、下 茶排、下宅街和后宅村中的居民以阙姓为主， 清代康熙、乾隆年间有相当多的阙氏及其他姓 氏的移民从福建上杭迁来，道光年间修籑阙 氏宗谱时，列为同宗的石仓阙氏共有 18支；同 时迁来的还有雷、邱、冯等上杭之移民。如果 往前追溯，实际上，早在明代，来自上杭的移民 即已迁入。其中不仅包括阙氏，还包括其他的 姓氏，如蔡宅居民则多为蔡姓，明代嘉靖年间 从福建迁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今天的小 姓，他们是明代即居住于此的土著居民。在 1986年全村约有 6 100余人，阙姓大约 3 600人。 这是一个以阙氏为主姓的杂姓村落。 直到今 天，村中仍然遵循着闽汀的许多

7、习俗，内部沟 通仍然讲客家话。 上杭移民的大批迁入与明清之际的动乱 有关。据光绪松阳县志卷十兵制记载，从 顺治三年 （ 1646年）至康熙四十八年 （ 1709年 ） ， 松阳县还经历了六次兵乱与匪乱。其中顺治 三年的兵乱属于南明政权的抗清之举， “ 三藩 之乱 ” 的性质与此类似。除此之外，还有四次 地方性的动乱，都以石仓为中心。 康熙时人描述： “ 自闽回处，惟见百里无 人，十里无烟 ” 。 1282 283与松阳相邻的云和县， 一份撰修于 1932年的木烊刘氏宗谱称： “ 我 云蕞尔区，深山僻处。明清之际，兵匪蹂躏。 继以彭、耿递变，起伏于我云（和）、龙（泉）、庆 (云）、景（宁）之间，

8、以致沿溪一带，尽成荆棘。 ” 所谓 “ 沿溪一带 ” ，指的是瓯江流域的河谷地 带。1也就是说：由于明清之际的动乱及康熙 十三年发生的 “ 三藩之乱 ”, 使瓯江流域的人口 损失严重，村庄荒芜，人口大量死亡。松阳县 1932年的一份调查有以下记载：全县人口 121 574 再就籍贯分之，土著占十成之六， 福建占十成之二，温州占十成之一，各处杂居， 共十成 一 松阳县的福建移民主要集中在 南部的石仓一带。石仓 往南，翻过一座大山， 即进入瓯江流域。这里的居民大多是明清之 际社会动乱平复后的迁人者。 关于石仓明代土著的生活，在我们所获石 仓契约中，有一份残契出自明隆庆六年 （ 1572 年）七月四

9、日，其文如下： 二 十 一 都 齐 菜 琢 陈 定 德 ， 今口 源内高坑起并獅子岩山 脚， 南至高坑山顶，西至石仓 至大王 殿 头为界 二十三亩，出校与 在城 业其田亩，即便与婿收 山，系是自己山场，与内外 . 此出 自己情愿，恐口难信 . 上引残片中讲的是隆庆六年的石仓居民 陈定德 ,将一片税额为 23亩的山场出售。还有 一份订于康熙十九年 （ 1680年）的契约，提到一 位叫周宗兴的石仓居民因年老七旬无子，过继 侄孙周士銮来接嗣之事。契约中的陈家和周 家无疑都是石仓最早的居民。在 1986年印行 的松阳县地名志中，我们至少发现在阙氏移 民迁人之前，有夏氏、潘氏、高氏、包氏、丁氏和 周氏等

10、六个姓氏的居民，在此居住。如下宅 街， “ 原系夏姓人建村，有石板街道，名夏宅街， 后因地势较后宅、蔡宅低，改名下宅街 ” ；山边 村下的潘山头村，原住民为潘姓，下包村的原 住民为包氏，灯塔村下的髙坑，原为髙姓人聚 居处，今天石仓这些夏、潘、包、高姓 皆无。灯 塔村下的周宅寮，初由周姓人居住，今仅存 户。 乾隆二十八年 （ 1763年）建造夫人庙时，在 梁上留下 135名捐款者的姓名。我们据此推 算，大约在康熙四十年 （ 1701年），即在阙氏等 福建上杭移民迁人之前，石仓土著约为 470人。 直到今天，土著后裔仍然只有 600余人， 300年 中，土著人口少有增长。从乾隆二十八年至 1950

11、年，石仓的阙氏男性人口从 125人增加至 1012人，人口增加了 7倍。在石仓，移民人口 的高速增长与土著人口停滞是互为表里的。 根据我们的调查，第一代移民迁人新居地 时，主要以挑 炭及挑矿砂为业。第一代移民的 万方数据 2009年第 2期 王嫒，等浙南山 区明代 普通民居发现的意义 75 民居，大多小而狭窄。至清代中期，他们的后 代积累了可以建造高敞华屋的财富，才有村落 中几十幢大屋的出现。 19世纪后半叶，石仓民 赖以生存的炼铁生意一蹶不振。村落的发展 长期停滞，只有人口还在照常繁衍，而生存空 间和生存质量却日渐窘迫。几百年来石仓族 群兴衰交替，财富积聚失散的历史无声地隐藏 在民居建筑的梁

12、枋柱桷之中，构成对建筑学和 历史学的双重挑战。 三、清代住宅的檐下构造体系 我们利用阙氏宗谱对阙氏的早期石仓 移民进行了梳理，整理出的石仓阙氏各支始迁 祖、始迁时间和始迁人口如表 1: 表 1 期氏宗谱中各支始迁男性人口 及乾隆二 +八年 （ 1763年）男性人口 始迁支系 始迁时间 始迁人 a 始迁支系 始迁时间 始迁人口 弼文 康熙 4 理和 乾隆 2 盛宗 康無 3 立斗 乾隆 1 世沧 康熙 4 信远 乾隆 1 汉远 康熙 1 化梅 乾隆 1 攀文、德文 康熙 2 立顺 乾隆 1 如宗 康熙 1 盛京 乾隆 1 惕蕃 康照 1 昌兴 乾隆 1 恒能 雍正 1 盛祖 乾隆 2 文于 乾隆

13、 1 傅于 乾隆 1 资料来洚：光緒 氏宗谱 阙弼文是清代最早来到石仓的阙氏移民， 时间在康熙四十八年。依照当地的民俗，每一 个迁入新地者，只要他的后代还在，他就会被 尊为开山祖，而设 “ 香火堂 ” 加以祭祀。对于石 仓阙氏而言， “ 香火堂 ” 即为一个支系的小宗 祠。直到道光元年 （ 1820年），石仓阙氏合力建 造了他们共同的大宗祠。 阙弼文的老香火堂位于下宅街 39号，其他 如盛宗、世沧、立斗、文于和盛京公支派的老香 火堂分别在茶排、下宅街和后宅，都保存尚好。 下宅街是石仓的宗族活动中心和经济中心，村 中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两座神庙都坐落在这 里，窄窄的石板路两边旧时店铺的繁荣依稀可

14、见，虽然清代中期建造的华丽高敞的大宅在这 里并不多见，但民居的年代显然更为长久，大 多数都属清代早期的风格。既然石仓阙氏各 宗派的始迁祖最早于康熙年间迁人，他们的第 一代香火堂仍然是清代早期建造的原构，加上 石仓数量颇多的清中期以及少量的清末民国 等不同时期建造的住宅，我们便可以对照着找 出不同时段民居在建筑特点上的差异。 中国传统建筑都是木构，有较长的出檐以 防雨遮阳。檐口最外 缘的一排橡子下需要加 条挑檐檩承重，而用何种构件以何种方式承 托这条挑檐檫，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有不同作 法，也是我们判断建筑年代和地域特点的重要 依据。 官式建筑大都使用斗拱体系，只是斗拱的 尺度、复杂程度和构件加工

15、细节在不同朝代有 所不同。斗拱体系在古代仅限用于等级髙的 建筑中，民居中是不允许被整体使用的，所以 在不同地区的民居中有各自不同的承托挑檐 檩的作法，成为各地民居的特色之一。石仓所 在的浙江西南部山区，在清代普遍盛行一种具 有鲜明装饰特色的檐下构造体系，目前在建筑 史界对这一檐下构造体系尚没有 专门的称呼。 我们在这一带走访的一位84岁老木匠王恩养 老人 把这种构造体系叫做 “ 七块 ” ，即马腿（牛 腿）、大头枋、斗底盘、星斗（花篮）、卷梁、连机、 插翼七个构件，由细木匠先做出这七个构件， 再由雕工雕好，组装在一起，安装在檐下。我 们在文中采用他的 “ 七块 ”名称来指称这一体 系。牛腿是这

16、个体系最重要的构件，起到支撑 大头枋的作用，大头枋上的构件组合则是为了 支撑挑檐檩。这个体系在金华、丽水、衡州等 浙西南一带民居中被普遍采用，应该与东阳木 雕的技术成熟有内在的关联，成为一种极具地 方特色的作法。 “ 七块 ” 体系的演化是我们判断这一区域 民居年代的依据之一。这一体系早在明末就 已出现，其中的牛腿为壶嘴形的鸱鱼，造型和 雕刻都比较简洁， “ 七块 ” 的构件组合并没有定 型化 ;初时牛腿还以鸱鱼为主，造型仍然变化 不多，但具有明显的 “ S” 形；清中期以后，牛腿 雕刻的技法和题材突然百花齐放，人物、花草、 楼阁、动物、风景应有尽有，达到艺术的鼎盛， 万方数据 76 上海交通

17、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第 17卷 但在基本的构造原理和构件功能上，自形成以 后在整个清代都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各地匠人 对一些构件有不同的称谓之外，作法基本上是 一致的。 这种 “ 七块 ” 的檐下构造体系，在清代的石 仓成为 “ 住宅 ” 的标志性因素，人们会因为做不 起这些雕刻精美的构件而放弃建造住宅的念 头，我们可以认为，在这一构件体系出现并且 逐渐成为主流形式的过程中，明代的早期的构 造形式必然会经历一个从主流走向衰落并逐 渐绝迹的过程。 四、被忽略的明代移民与明代民居 在详细理清了石仓清代各个时期民居的 特点之后，为了分析阙氏移民在石仓的民居与 他们原乡住宅之间的联系，我们又

18、长途跋涉来 到 了阙氏的老家 福建上杭县通贤乡大东 村。大东村以及周围的东里村、上溪村的居民 都以阙氏为主，以大东村的阙氏先祖与浙江石 仓的阙氏先祖血缘最近，我们除了考察这里建 于康熙年间的住宅外，还査阅了族谱，由于石 仓阙氏是从这里分出的支系，所以他们的族谱 中关于石仓阙氏早期祖先的记载较石仓族谱 更为清楚和准确。， .2004年修订的上杭阙氏宗谱中提到阙 氏先祖阙志亮在元代便已来到过松阳，阙志亮 的曾孙阙宇忠在明代永乐年间活动于石仓，但 他们的终葬之地却在上杭。在石仓的光绪阙 氏宗谱中，出生于明代万历三十七年 （ 1610 年）的阙仲恩和他的出生于崇祯七年的儿子阙 玉信虽都曾迁到石仓，但也

19、归葬上杭故里，直 到他的孙子阙文于死后葬在石仓，这一支才算 真正在石仓定居。所以，在石仓的阙氏族谱 中，生于康熙乙酉年 （ 1669年，族谱中的记载有 误）的文于被作为这一支的开基祖。我们原来 认为的移民第一代并不是来到石仓的第一代， 而是葬于石仓的第一代，也就是说，在文于之 前，他的祖父和父亲就曾经在石仓长期居住 了，所以这一支派的最早住宅建于明代无疑。 族谱中关于仲恩的记载如下： 仲恩，名世沐，住石仓源山边香 火堂，辛山乙向，万历三十七年已酉 五月廿五日申时生，终葬鱼子坑茶头 窝崩蓬额上。 “ 鱼子坑茶头窝崩蓬额上 ” 是上杭的一个 地名，据此可知阙仲恩并未安葬于石仓。阙仲 恩在石仓的居住

20、地是山边村的香火堂，香火堂 的方位为辛山乙向。这座明代万历年间便存 在的香火堂现在还在吗？带着这个疑问，我们 再次走访此前也曾考察过的位于山边村小学 弄 6号的文于公香火堂。 这座老宅已经倒掉了近一半，正屋明间的 左板壁颓败得只剩几根柱子，构件做得很粗 糙，一眼看过去，直觉是一座无法判断年代的 简陋民居，当时没有给予太多的注意。带我们 来的石仓的小学校长阙龙兴也告诉我们： “ 这 是最老的（香火堂之一 ） ” 族谱中提到的阙仲恩 “ 住石仓源山边香火 堂，辛山乙向 ” 这一线索，很容易让我们想到仲 恩所住的香火堂是否就是现在的小学弄 6号文 于公香火堂呢？我们测得小学弄 6号文于公香 火堂的朝

21、向恰为东向偏南 15 ，与上文中的辛 山乙向完全吻合，又在光绪阙氏宗谱卷一中 查找到题名为 “ 夫人庙后上穴正坤公墓下穴永 德公墓 ” 的绘图，图中在山边文于公香火堂的 位置上有一座标为 “ 宗祠 ” 的房屋，就是今天文 于公香火堂所在的大概位置。 就在我们几乎要认定这座住宅为明代 原 构时，一位 80多岁的老人告诉我们：现在的文 于公香火堂旁边原来还有一座更老的香火堂， 倒掉 100多年了，在原址上可以看到一幢较新 的房屋，明显为解放后所建。文于公香火堂明 间左残壁的旁边就是解放后重建的新屋，中间 只有一间宽的空隙。如果把文于公香火堂左 半部分损毁的房屋复原，在整块地形上剩下的 空地便十分有

22、限，容不下有另一座基本规模的 住宅了，所以曾经有一座更老的香火堂与小学 弄 6号文于公香火堂并存的可能性十分微小。 如果这位老人说得对，那么现在的文于公香火 堂只可能建于老香火堂倒塌之后及新屋建造 之前 ，即清代后期建造的。 这个假设被我们对建筑特点的判断推翻 了，从建筑的构造特点来说，那一时期人们对 斜撑构件的运用已经成为习惯，不太可能在住 万方数据 2009年第 2期 王嫒，等浙南山区明代普通民居发现的意义 77 宅明间檐下再采用这样一种挑枋不加斜撑的 构造作法，这一构造的稳定性也稍差。不仅如 此，从现存木柱的外表看，这也绝不是一幢只 有 100多年的 “ 老屋 ” 。 以我们对于石仓建筑

23、历史的了解，清代后 期建造的住宅几乎没有。这涉及一个更为复 杂的问题，即当地人只将达到清代中期华丽大 屋的房屋称为房屋，因此，清代后期，整个石 仓，几乎没有新修房屋。老人说更老的香火堂 已经倒掉 100多年了，是来自于前辈的转述，把 倒掉一部分的香火堂与一座完整的香火堂倒 掉混淆也是可能的。我们断定，今天小学弄 6 号文于公香火堂应该就是族谱中提到的仲恩 所住的 “ 山边老香火堂 ” ，也是光绪族谱中画出 的山边 “ 宗祠 ” ，是建于明代的民居建筑。 除了文于公香火堂，我们还在石仓发现了 时代稍晚一点的胡氏老宅。光绪胡氏族谱 称 :“ 葛登公于顺治年间使其子从珠公移居松 邑南乡石仓源 仓源坑

24、二十余年，又居清源坌数 载 ,终觉地脉不与人运合，仍移居石仓源茶排 地方 ” 。胡从珠生于 “ 顺治壬午年 ” 九月廿六 日，卒于雍正乙已年七月廿八日。顺治年无壬 午年，壬午年实为崇祯十五年 （ 1642年）。胡从 珠定居茶排的时间约为康熙二十年 （ 1681年） 至康熙三十年 （ 1691年间。 光绪阙氏宗谱中有一张图绘有阙氏第 四代阙德昭所建善继堂，图上方写： “ 茶排胡姓 门首天开公三子德昭公新香火堂，甲山庚向 ” 。 善继堂当时所在之地被称为 “ 胡姓门首 ” ，说明 这里早已有胡姓人家居住。族谱中所绘的善 继堂后三条横向小巷就 是当年的胡宅所在，现 在叫做 胡家里 ” ，胡姓居民一直

25、在这里居住。 胡氏村民称，这幢房子就是他们的先祖迁人时 建造的。由此可知建造年代为康熙二十年至 康熙三十年。 今天的胡家里 4号就是胡家最早的香火堂 号。胡家里 4号的住宅布局与结构构造与石仓 清代中期建造的老宅有显著的不同，这种不同 的特点也是文于公老香火堂所有的，而且在下 宅街的清代早期民居中，仍然有许多处保留了 这些特征。我们把这些明末清初民居的建筑 特点概括如下： 1. 建筑的平面 :一般为一进院落。正房三 间或五间，左右厢房各一间，正厢房之间有通 廊。这样一种平面与浙江西南部民居的三间 两搭厢较为相似，但横向尺度要长，做成五间 两搭厢。与后来清代中期的横纵方向均有多 重院落相比，明显

26、较为简单。 2. 外观 :最显著的特征是正房、厢房都为 单层，尚没有出现楼层。 3. 构架：尚没有出现厅堂以及插梁构件， 正房的明间柱以穿斗枋联系，枋头挑出前檐 柱，枋头上坐短柱或垂花柱，柱头支承挑檐檫。 为了增加枋头上短柱的稳定性，在短柱与檐柱 之间加上一根短枋联系，檐檫搁于短枋上。 4. 柱础：为马蹄墩，即上部内凹，下部半 圆，中间有明显的转折。 可以看出，石仓这些早期的民居不论在平 面、外观、构架、柱础样式还是规模大小上都与 清代中期的大宅民居有着甚大的差异。明代 民居中，在板壁以及穿枋中用材一般比较宽 大，明间柱一般抹角处理，文于公香火堂枋头 上的斗也做成抹角，应该是同一时期的风尚；

27、淸代的斗转折处则以分瓣为多。明代民居的 挑檐楝是用枋头直接承短柱支撑的，枋下不加 斜撑；清代不但加斜撑，斜撑上还有复杂的装 饰。明民居多用马蹄墩柱础；清代则多用鼓墩 柱础。明代的建筑和艺术基本风格是比较简 洁，这些民居都在结构和装饰的细节上印证了 这一特点。比如在胡家里 4号正屋明间檐下和 弼文公老宅的大 门门头中，都有一根垂花柱的 构件，柱头莲花瓣雕刻相当简洁，但并不粗糙， 体现了当时简洁装饰趣味和风格。对比清代 的垂花柱 ，可以看出明清时期的建筑装饰的 分别。需要补充说明一点，阙弼文迁入的时间 约在康熙四十八年，但其居住的房屋，即他们 的老香火堂却不是他们建筑的，而是从土著夏 家手中买来的

28、。因此，阙弼文的香火堂，也可 以推断为明末清初时建造的。 所以，尽管这些民居看上去并不起眼，但 它们的作法无疑是属于更早的时代的。这些 一开始被我们理解为 “ 简陋 ” 的老宅，其实是建 筑特点上的 “ 简单 ” 。因为这种与富有装饰的 清代民居截然不同的简单和年代久远所致的 万方数据 78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第 17卷 构件破败，我们常常会忽视它们的存在，而把 注意力放在那些高大堂皇的建筑上。我们在 浙西南曾经考察过许多处明代的祠堂和民居， 都是高堂华屋，很容易使人误以为明代的人们 都是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的。追索明代普通民 居的过程其实也是追索普通人身世和生活的 过程。藉

29、此我们能够更加真实地感知明代普 通百姓的生活场景和物质条件，这使上述发现 具有了来自平民生活的社会史的意义。 五、与民居有关的生活改变 清代石仓民居建筑风格的转变是怎样发 生的呢？蔡宅村的一处明代住宅，引起了我们 的注意。据光绪蔡氏宗谱，蔡宅蔡氏于明嘉 靖年间从福建迁入。在蔡宅访当地老人，都说 先祖来时，是以植茶为生。据此判断清代中期 石仓阙氏致富的主要产业 冶铁业，此时似 乎没有成形。不过，据阙氏村民称，他们的祖 先从福建上杭迁来时，皆以挑铁砂、挑木炭为 业。由此可以推想，炼铁业是当地土著的一项 产业。据上引光绪松阳县志，在康熙四十八 年的动乱中，蔡宅已经出现，可见蔡宅因蔡氏 迁人而得名。不

30、仅如此，在蔡 宅村边的山坡 上，有着储量相当丰富的铁矿砂，蔡氏的发达 也应与冶铁业有关。 无论是植茶还是冶铁，蔡宅蔡氏都不是一 群纯粹的农民，他们与市场有着广泛的联系。 在蔡宅第一代始迁祖的香火堂中，我们发现了 一些不同于阙文于香火堂和胡氏香火堂的新 要素。村民告知，蔡宅香火堂 “ 是在万历帝时 建造的 ” 。然而，该幢建筑兼有本地明代民居 与清代民居的特点。比如构架中的插枋，弯曲 的形状和板状的截面 （ 图十五）、厢房底层的枋 头承重等便是明代结构特点；同时檐下出现的 “ 七块 ” 构造又是清代的特点。新体系出现在 这座明代香火堂中，成为旧体系终结的一个 标志。 从清代开始，石仓建造的住宅不

31、断地跟随 时代潮流把檐下新体系中的各个构件，尤其是 牛腿发展得越来越繁复，出现了雕刻有龙须纹 的插梁，出现了楼层，出现了纵深多进的院落 和横屋、檐廊，在这样一个趋势中，旧的技术体 系只有渐渐退到附属房屋等要求简单的地方 使用。 清代 “ 七块 ” 建筑构造体系在民居上的出 现，并不仅仅是木匠盖房子时要多做几个构 件或者雕工多出了许多工时这么简单，它意 味着房子的造价随着装饰的华丽程度大大增 加，意味着人们对房子的定义中从此要包含 着 “ 足够的装饰 ” 这一内容。我们 走访了石仓 的老木匠阙祥源老人和阙成义老人 ，了解到 一根不要装饰的柱头只要 5 6个大木工（一 个工是一个工匠工作一天的劳动

32、量），而一根 较好的牛腿需要 120个雕工，也就是需要 一 个雕工工作 120天才能完成 6民国时期，雕 工的报酬是一个工八升米，我们可以算出一 根牛腿需要花费的代价了。当然清代工匠的 报酬与民国时期可能有所差异，但这一工作 在整个住宅建造中所耗费的造价比例应该差 不多。 石仓的老宅所用的木石材料大都采自自 家的山场，主要的花费就在技术工的报酬上， 而一幢住宅常常有二十几块牛腿，几十根梁 柱， 要造两三年才能完工，所以石仓的阙氏在 清代中期家族经济一度富裕之时接连建造了 几十幢大宅之后，直到解放前，几乎没有再建 造任何新的住宅。事实上，在 1850 1950年的 一个世纪中，正是阙氏人口快速增

33、加而对新的 居住空间需求不断增强的时期，他们之所以不 建造一些造价便宜，相对简单的房子，最根本 的原因在于人们对 “ 住宅 ”的定义已经定型在 道光老宅的那种形式，不具有“ 七件 ” 装饰的住 宅 ,便不 “ 合模 ” ，便不是 “ 住宅 ” 。有意思的是， 如果说石仓大宅的兴起，得益于嘉庆、道光年 间村中发达的炼铁业，那么，在我们考察的距 离石仓约 40公里的更为偏僻的根下村，并无 相似的产业，却也有着同样的对于“ 住宅 ” 的 看法，就令人费解了。莫非是清代中叶浙南 山区普遍的富裕导致了一种华丽民居形式的 出现和流行，并对人们的文化观念以及生活状 况产生深刻的影响？对于这个富庶的时代，历

34、史学家显然缺乏生动细致的描述和深刻的 解释。 石仓 _氏道光元年建造的阙氏宗祠大约 万方数据 2009年第 2期 王嫒，等浙南山区明代普通民居发现的意义 79 于 1970年代被拆，原地建起了一所小学。这座 阙氏宗祠，是今天存留于石仓的十几支 _氏与 周边县份的若干支阙氏合力所为。在我们所 考察过的许多古村中，展示给游人的几乎全是 高大华丽的祠堂，比较而言，年代更为古老，但 规模却要小得多的小祠堂 香火堂 却 因此而淡出人们的视野。几乎没有人追问，在 华丽的大祠堂建立之前，那些老祖宗们居住 过、后代又藉此来祭祀他们的住宅到哪里 去了？后世的华丽掩盖了先辈的简朴与简陋， 一段更为古老的真实的历史

35、因此被大屋所 覆盖。 当然，对于民居年代的判断，并不仅仅依 赖于某种单一的要素。比如后代维修住宅时 使用了早期的比较简 单的结构形式，我们就不 能因简单而误判其为早期的原构；最初主人居 住的年代较晚，我们也不能绝对判断为住宅的 建造年代较晚，因为有可能是从前任主人手中 买来。在石仓走访的过程中，我们发现村中的 成年男子都清楚地了解各房的分支，不用看宗 谱就对长幼辈分、房派有精细的认识，都知道 每一幢大宅中的居住者是哪一个先祖的后代。 在判定石仓的早期民居时，老人们对各支派第 一代香火堂的清晰指认给了我们最初的方向。 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将村民口述与文献记载互 为印证而已。 人类学家庄孔韶认为：

36、“ 宗族乃至化民成 俗的家礼、续谱、 乡约等之所以延续下来，先在 的宗祧理念，以及亲族团体同生存空间之整合 都是重要的原因。 ” 2关于一个宗族对于其生 存空间的态度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一个宗 族在文化和血缘上的延续，我们可以从石仓民 居中看出一些端倪：由于清代新兴的 “ 七块 ” 体 系需要花费更多的人工，所以采用这种新构造 建造房子的价钱肯定要比采用旧的结构方法 建一幢房子要高得多。而开始用新的技术体 系建造新宅的早期移民，在布局和规模上还无 力创新，仍然采用与土著民居的型制一样的三 间（五间 ） 两搭厢住宅布局，比如盛宗公香火 堂。而从移民的第二代开始，不同支派的住宅 便开始急剧分化：自

37、建住宅的支派如阙盛宗、 阙如伦和阙如祥在第二代时宅院已经变得华 丽庞大，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些雕工精美的大 宅院都是这些支派的第二、第三和第四代所 建，而采用老结构建房的支派后代也没能建 .起象样的大宅，人口的发展也相对缓慢。这 是否说明，从一开始他们选择生存空间的方 式中就隐含着某些决定他们宗族命运的观念 差异呢？ 六、讨论 建筑史不仅仅是对历史切片中静态的建 筑本身的叙述，还应该承担解释它们的责任。 这是因为，建筑是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具体到 民居建筑的研究中，历史人类学方法，如文献 考证、田野调査、区域取向、底层视角给我们提 供了新的研究切人点。这里的田野调查除了 建筑本身，还包括风俗、家族、

38、信仰等丰富的社 会生活内容。历史学界在区域社会和乡村史 的研究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可以为 建筑史提供丰富的养料。建筑史家需要加深 了解历史学、社会学的新进展，从整体上把握 建筑、社会、人群的关系，在通过建筑演变描绘 区域社会发展内在轨迹的同时，也通过社会演 变来把握建筑在宏观与微观的不同层面演变 的历史推动力。 普通民居与豪宅大院以及王府殿堂在建 筑上的异同，其实是普通百姓、商贾士绅以及 官僚贵族这些不同社会阶层的各自生活和文 化背景的反映。在区域的建筑历史发展过程 中，上层社会的建筑风尚与民间的普通建筑形 式之间实际上存在着流动，但流动的方向并不 对等 。一般说来，这种流动，总是自上

39、而下的， 即社会底层受到的来自社会上层的影响要多 些，反方向的影响却要小得多。 我们以往的研究以社会上层和中层的住 宅为主体，而忽视了面向下层民众住宅的视 角，在建筑史中缺少对平民生活的关怀。我们 对石仓普通明代民居的发现，其意义并不在于 这几幢民居在建筑史上有何重要 地位，而在于 通过这样一个发现过程，提出了在建筑史研究 中对普通民众的历史与生活进行关注的新的 视角， BU: “ 从民众的社会生活出发，去看整体 的建筑史。 ” 换言之，建筑社会史作为一种新的 万方数据 80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第 17卷 建筑史研究视角或方法论，将成为探讨或解读 历史建筑的一个新途径。

40、杭州柳营路建设委 J8会 .浙江松阳具经济调查铅印 本， 1932。 王恩养，阳县根下村人， 1924年生， 16岁开始做木工， 是村里有名的老木 E,访问日期是 2007年 7月 19 曰，老人家中。 垂花柱是松阳县汤兰会铕（现博物馆所在地）中厅前 转免处柱。 对阙祥泺老人和成义老人的访问日期是 2007年 7 月20日，山边村小饭店。 参考文献： 1 曹树基 .中国移民史：第六卷 M.福州：福建人民 出版社 ， 1997. 2 庄孔韶 .中国乡村人类学的研究进程 J.广西民族 学院学报， 2004(01):2 16. Implications of the Discovery of Min

41、g Dynastys Dwelling Houses in Southern Zhejiangs Mountain Areas - Taking Shicang in Songyang County as an Example WANG Yuan CAO Sku-ji (School of Humanities, Shanghai Jiaotong Universityt Shanghai 200240, China) Abstract： This paper illustrates how the author, with the help of historical anthropolog

42、y and methods of architectural structural analysis discovered some ancient dwelling houses in Shicang and came to the conclusion that these houses were built in the Ming dynasty. The outcome of this study accentuates the importance of cross-disciplinary explorations in architectural research and the

43、 architectural social-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dwelling houses in Zhejiang which were built in the Ming dynasty. Key words: Shicang; house； Ming Dynasty 本 刊 启 事 为适应出版数字化、信息化需要，扩大学术交流渠道，本刊已加入中国学术期刊（光盘 版）、“ 万方数据 教字化期刊群 ” 网、 “ 中文科技期刊数据库 ” 网和 “ 中国期刊网 作者著 作权使用费与本刊报酬一次性付给。如作者不同意将文幸编入该数据库，请在来稿时声明。 万方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