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童亲吻沙婉 亲吻过的草.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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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邬童亲吻沙婉 亲吻过的草 我望见一个外国男人正穿行在火山熔岩上,一会儿低头看看脚下,一会儿望向远方,最终他的目光转向了天空。在天与地之间,一只灰鸟栖落在黑色的电线上。他默想,或许他在等候另一只暮归的雌鸟。他的表情好像在告知我,他就是这样想的。他还为自己莫名的联想感到有些哀伤,便捂住了两腮,不停地揉抚。我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意思。 在这么多人里面,好像没人留意到这个有意思的男人,因为在众多人穿梭的五大连池,长着高鼻梁的外国人随处可见,人们已经不足为奇了。一个旅游团队走过去之后,这个男人就宁静地举起相机,拍那些从火山上滚下来的黑石头,比如象鼻状岩石、雷劈石、石兔洞。他甚至进入无人区,接着拍从岩石夹缝里

2、长出来的绣线菊与熔岩阴面的绿色苔藓。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始终跟在他的身后。他突然就回头跟我说话。他说,苔藓是长在石头上的花,奇妙的花。你觉得呢?好像在问我,我却没有搭腔。他还告知我,他叫安德华艾伦,亚美尼亚人。这个惊奇的名字,我叨念了几遍,才牵强记住了。他蹲下去,摩挲苔藓,这时,他听到了鸟的声音。他再次举起了挂在胸前的高倍望远镜,远眺远处低缓的山坡、空远的天,还有那些阳光下静止的红色屋顶。他在找寻那只空灵的灰鸟。果真,那只鸟的旁边多了一只羞答答的鸟。他说,这种奇异的鸟的对话,唤醒了深藏在我内心里的那一处翠绿的天地,就像阿拉加兹山顶旁边的那片绿绿的草甸。那是一片让人情愿躺倒下去亲吻的草甸。我就曾经亲

3、吻过那里绿绿的草。最终一抹夕阳融在药泉山脊上,可那些被烤得炙热的岩石还没挥发完热量,空气就显得很闷热。我便离开亚美尼亚男人,独自穿过唯一的一条街道,走向人头攒动的南泉区,去跟我一起来演出的队伍会合。跟众多外国人不同的是,安德华艾伦坐在略微远离人群的红砖围墙上,望着三岔路口边那倾斜的吊锅,以及微缩的斑驳的柱克查,起先思索起来了,他可能想弄清晰这是具有什么样风霜历史的原始部族。可是,一个民族的历史并不简简洁单地写在某一些看起来具有民族代表性的详细物件上,而是在内心里面的。他用眯缝着的眼睛多数次摩挲已经朽烂的柱克查屋顶,然后,每一次都把视线转移到篝火堆。他始终凝视那一处午后才搭起的锥形篝火堆。燃烧的

4、篝火必将照亮这愈渐漆黑的天空,照亮这烧焦的黑色石头,或许还会照亮某些人内心深处须要照亮的地方我对“照亮”这个词汇充溢了期盼。这时,一阵阵无伴奏的呼号就从篝火边缓慢而起,像跳动的火舌一样窜向天空了。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的篝火外围,身穿民族服装的妇女载歌载舞地跳起了“鲁日格勒”,两个人一组,前后错开一个节拍呼喊,“嗅咧嗅咧”、“达罕伯、达罕伯”、“罕玛罕玛、呼呼、嘿嘿”。我从篝火点燃之前就看到亚美尼亚男人坐在墙头,始终看着许多年以前就布置在这个园区的达斡尔民族风情的微缩民居。呼号声窜向了天空,他突然跳下了围墙,急速奔向篝火,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感觉自己正奔向数不清的鸟齐声啼鸣的丛林,或者是,他亲吻过的那一

5、处草甸。呼号紧促高亢,你呼我唤,由舒缓转而激烈,心情愈见奔放,“哲嘿哲、哲嘿哲、哲嘿哲嘿、哲嘿哲”,许多双手同时举拳挥向对方,仿佛一场自然界生灵之间进行的圣战。对,就是一场圣战。你看看就知道了。你看,我的未婚妻吉娅和全部舞者灵活随意地交叉位置,脚上踏出有力的节拍,从胸腔里发出的原生态粗犷呼喊,渐次高亢的呼喊,那仿照山林野兽飞禽的古朴舞姿,无不震撼了观看者的沧桑粗狂的心灵,令他们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我看到了人们的冲动。外国男人就伸手抓了一把捏在一个孩子手上的黑矿泥,胡乱涂抹到自己脸上了。这是什么舞蹈?亚美尼亚男人明显不由自主地用笨拙的汉语,倾身询问我旁边的一位老人。这是民族舞蹈,叫鲁日格勒。哪

6、一个民族?是这个地方的民族吗?琥珀色的火光中,我向眼前的这个男人扭过头,我们是哈力图的,我们是达斡尔族。你说的这个地方在哪里?从这儿到嫩江,再换一趟客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我们随时欢迎你,外国人。在安德华艾伦淡灰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笑意,可能感受到一种善意的邀约,他欢快地耸了耸肩膀。他指着刚才自己新奇地凝视的柱克查说,那个就是你的民族居住的房子吗?怎么不太像房子?你钻进去看看,能不能住人。我不懂你的民族。你看看你眼前的舞蹈就懂了。我听到了鸟的对话。安德华艾伦说自己亲吻阿拉加兹山顶旁边的绿草时,听到的就是鸟的声音。他闭上眼睛听鸟的声音,睁眼就看到天上飞着许多的鸟。他用手指着吉娅说,那个女孩子的

7、声音很特殊。外国人,你是说那个最美的吗?她是我的女人。她很美。你的女人也很美吗?我一般比较厌烦女人,但很喜爱漂亮的女人。我到世界各地旅游,见过许多女人。过了几天,一辆满载购物而归的村民的客车,晃晃颤颤地驶上架在嫩江两岸的浮桥上。车里面的交谈夹杂着笑声从放开的窗户传到了很远,一沉一浮的桥体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回应着这些笑声,也惊动了水中悠然的鱼。不远处,沿着弯弯的河堤,悠然地走向碧绿的草场深处的牛群也竖起了耳朵,望向这边。天上淡淡的浮云随着这笑声也投影到这片土地上了,飘进了这些村民的心田里。坐在后排座位上的几个男人操着民族语言激扬地交谈,时而捧腹大笑,相继又引起几声猛烈的咳嗽,纷纷扯起袖口,擦拭

8、从眼角溢出来的笑泪。我一上车就睡着了,又被笑声惊醒了。我快要笑死了,快别说了。前面一个女人回头大声对后面的男人说。你们这些婆娘就知道笑,这有什么可让你们笑的!我喘不过气了。我又不是你的男人,你这样喘粗气干什么。客车上又引起了哄堂大笑。就在这笑声中,客车接着尘土飞扬地行驶在嫩江平原的砂石路上。我没想到亚美尼亚男人就坐在这个客车上,靠着窗玻璃,目不暇接地凝视如蜿蜒奔腾之河一样的无边绿色。一阵阵微风吹过,草尖缓缓地摇曳,弯了又直,直了又弯。我跟坐在安德华艾伦旁边的小伙子换了座位,就坐到了他的身边。他说,多其勒,我怎么没有望见你上车?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真来了!安德华艾伦接着说,你的女人真的很美。

9、从她长长的黑头发里,往外散发着草的味道。我吻过草。我盯着这个亚美尼亚男人,盯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你是不是喜爱上我的女人了?他就哈哈哈哈大笑起来,我爱你的女人。我“腾”地站了起来,还没等我伸出拳头,车就一下子侧翻了,我眼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车里面一片混乱,女人的尖叫声,男人也大声骂着。不知道谁把窗户踢碎了,没有被压在下面的村民就爬了出去。我推开压在我身上的杂物,正想爬到窗户那,才发觉亚美尼亚男人的腿卡在座椅底下了。我扯开嗓门对着窗户向外大声喊,来人,上来一个人,有人卡在车里了。没有人上来。后来我才知道司机受了伤,坐在后排的那几个男人都在醉梦中被推上了去见上帝的路了。女人在惊叫中被其他没

10、有睡觉的男人拉了出去,趴在路边大声哭泣。有的撕了衣袖,绑在伤口上,向夕阳下的村庄,蹒跚归去。我最终把艾伦从座底下拉了出来,他的腿流血了。我忘了要揍这个亚美尼亚男人的事了。我扶着他,刚要上路的时候,他突然在胸口划着十字架说,我们把这几个死了的人埋到地下吧,他们的灵魂才能找到居住的地方。我说他们的家人会来接走他们的灵魂。我和这个受伤的男人就上路了。他就给我讲了他的故事。他说他以前是亚美尼亚远征军团的,在纳卡地区爱过一个阿塞拜疆的女人,两个人趁着黑夜爬上了一辆开往东部边疆的卡车,慌乱中,却上错了车,那是开往土耳其的卡车。就在卡车接近西部边疆的地方陷进泥沟时,他们就跳下了车。 干旱的大地上,尘土被我们

11、踩疼了,纷纷跳扬起来。我的眼前一片昏暗。太阳很快就落山了,艾伦的呼吸有些异样,我建议停下来,给他止血。他说他有止血带,我才想起来他的背包还在侧翻的车里,就让他在路边等着,我返回去拿。得知翻车的村民赶过来了。一个看不清脸的小伙子对我说,扎德在前面望见一个躺在路边的人就下了车。我抓紧跑了过去,我的表弟正推着艾伦,说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还是疼得昏过去了。他还说这个人身上有一股羊毛味。我没有搭腔,就让扎德跟我抬着他又上路了。 路上,外国男人醒了。他接着说,那时候已经关闭的西部边疆设有哨卡,那些长着鹰一样眼睛的哨兵在探照灯扫过去时,就发觉了我们。我靠着过去的作战阅历,立即匍匐在地上,我的女人却因为速度慢

12、了一下,被打过来的子弹射中了。我就在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听到她的血液流进土壤里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一只鸟的啼鸣。我当时觉得她像一朵盛开的鲜花。凄美的花。她死的时候我没有抱她。现在你们两个在抬着我。天色更暗了。我对这个外国男人的怜悯更深了。我说你不会死的。他说天没亮之前,我就趁哨兵换岗的时候,爬过去,背着我的女人往回跑。她僵硬的身体弄疼了我,其实那是我的心在疼。到了探照灯扫射不到的平安地方,我就在一个山坡上埋了我的女人,然后接着赶路。我们赶到村口了,才看到最前排的房子都在亮着灯,也能听到围着村流淌的那条河的哗哗声了。艾伦的脚踝肿了。我的表弟扎德请来了会接骨的萨满爷爷。萨满爷爷喝了一口烈酒,“噗”

13、的一声,喷到艾伦的脚上,干枯的手指就在他的脚上捏了一会儿,又喝一口酒,“噗”的一声,又喷了出来,再推捏了一会儿。一边叮嘱我去拿来一捆干草。他说这个外国人受到惊吓了,我要把他的灵魂召回来。窗户外面许多孩子相互拥挤着往屋里张望,其中一个热汗已经流淌到锁骨上的男孩轻声说,他的牙,跟我家的绵羊一样白。我轰走了这些看喧闹的孩子。我取了干草,回到屋里。萨满爷爷让艾伦伸开胳膊,用干草轮换着拍打他的两个腋下,嘴里还叨念着咒语。艾伦一脸的肃穆,看着萨满爷爷的举止,却没说什么。拍打了三遍,就把干草扔到屋外,烧了。吉娅端来了一壶茶。艾伦突然就抬头说话了,他说你能再跳你的舞蹈吗,我还想听到鸟的声音。我女人的脸一下子就

14、红了,倒茶水的手颤抖起来,水就洒了一桌子。萨满爷爷说什么都不会发生了,但我得提示你多其勒,过多的话我不说了。然后他就起身走到门口。站在门槛上,他说了一些话。那话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艾伦说。他说鲁日格勒就是燃烧的意思,一堆篝火的燃烧。那是达斡尔族先人们仿照老鹰的翱翔、布谷鸟的叫声、熊瞎子的打闹,还有提着水桶到河边提水,下网打鱼,采摘野菜呢。那是先人们的快乐啊!说完他就出了门。吉娅也转身出去了。亚美尼亚男人就躺下了。你还想你的女人吗?我站在他的旁边,忍不住问他。她流血的声音就像一只无望的鸟在啼叫。后来艾伦又讲了他的故事。他回到首都埃里温后,徒步走向西北,爬上了阿拉加兹山,他说到处都是火山熔

15、岩,山坡上也长出了绿绿的草。他就躺在草上,望着天,就要睡着的时候,起身跪在草上,深深地亲吻了草。回到市区,一听到了艾奇米亚大教堂的钟声,他就走进了教堂,胸前划着十字,做了一番祷告。他最终说,我从今就到世界各地旅游,再也没回过我的国家。不管在哪里,我一听到鸟的声音,我就很想我的国家。可是,我听到你们的呼号,我就不想家了。我听完就笑了。令艾伦惊异的是,呼号就在他梦里,就在他耳边真实地响起了。在梦中,他边走边看到前方的草原上,一群激情饱满的妇女又在跳着“鲁日格勒”,沉稳的上身略向后仰,集中视线,投入地凝视对方的眼睛他觉得是在看对方的眼睛,动作粗犷奔放,富有艺术感染力的短促呼号此起彼伏,“达罕伯、达罕

16、伯”、“罕贝罕贝”。双方难分难舍,不分输赢的关键时刻,另外一个身穿短夹袄的男人以同样的动作加入劝解,形成三人一簇,相互追逐,“哲嘿哲、哲嘿哲”、“罕玛罕玛、呼呼、嘿嘿”,其中一位妇女忍不住松懈了绷紧的脸庞,打乱了呼号的节奏,引起一阵酣畅淋漓的笑声,使得一簇簇鹅黄的蒲公英也笑弯了茎叶,令漂浮在空气中的风也停驻在皮肤上舞起了风情。在梦里,他看到了落在电线上的那只灰鸟,空灵的鸟,就露出了难得的酣笑。其次天,他就能下地走路了。我没想到这样一个把世界的山山水水都丢在心外的男人,被充溢热忱欢腾与古朴风趣的呼号所感染,被弹拨出男性的柔情。我出门割草之前,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他的梦,看到了他多情的一面。我走了以后

17、,我的表弟扎德带着安德华艾伦,去了一趟像挂在天上的月牙一样的河岸。离河岸很近的草地上已经支起了铁锅,就等宰完羊,点上锅底的柴禾了。那些蜂拥在窗户外看喧闹的孩子们又跟在扎德的身后,时常又探出脑袋,像看猴子一样看着亚美尼亚男人。我的表弟说,我们这里从来没有来过一个有蓝眼睛的外国人。你是过路人吗?让扎德感到怀疑的是,这个外国人这样回答了他,我找多其勒,还有他的女人。你究竟找哪一个?扎德明显是生气了。艾伦没再说什么。他们接着往前走,就看到了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我了。我模模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才渐渐地半抬起身子,用另一个手臂遮挡刺眼的阳光。亚美尼亚男人在阳光下显得很阳刚,他有模有样的脸上泛出了笑。扎德提着一个

18、铁皮桶,走向河流的时候,那一群孩子又你推我搡地跟了过去。他回过头,向安德华艾伦招手,你能帮我拎水吗?艾伦就跟了过去,他蹲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一只手伸进凉爽的水里,最终爽性捧起水,清洗沾满了灰尘的脸。他到了这里,还没有洗过脸呢。这时,用水桶舀水的扎德还在盘问他,我表哥从来没说相识一个外国人。他又这样回答了我的表弟,我看过他的女人跳的舞蹈。我喜爱你们的舞蹈,你们的呼号就像鸟的声音一样美。亚美尼亚男人从手心里抬起脸,就看到了一群采摘最终一茬柳蒿芽的妇人与孩子欢声笑语地从对岸河而归。挽起裤脚的吉娅挎着柳编筐,更是光脚站在河水里,如水一样的皮肤接触到水的涟漪,却缓慢地感受了干脆触摸所带给她的舒爽。她解开

19、扎头绳,弯下了松软的腰肢,让黑黑的长头发滑进流淌的水里,并轻轻地揉搓弹性十足的发丝。他被眼前的吉娅吸引住了,内心深处那一片沉睡的草甸被彻底唤醒了,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可以乘着歌舞的呼号,飞向头顶上的天,或者是,沉潜下去,化作一条江河里的鱼。我马虎的表弟却像剪子一样剪断了他的思绪,他大声对我的女人喊,羊肉就要熟了,你快上岸。我的女人就慢腾腾地上了岸。多情的艾伦提着半桶水,跟在扎德的屁股后面,一边回头张望吉娅,一边走向野炊的篝火。那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孩子一下子就在草地上四散了,惊扰了草原上高远的白云。我们这个地方空气好,你要是喜爱,住多少天都行。我的表弟又傻乎乎地表现出了他的无知。村长已经坐在席位上了

20、。萨满爷爷也坐在他的旁边。看看年轻的村长吧,正盘腿坐在草地上,向外国挚友伸出了友好的手。不管你是哪里的人了。反正你是外国人,来我们这个地方,就是尊贵的客人。来,吃肉,吃肉。我接住了扎德递过来的一盆羊肉,放在了艾伦面前的草地上。萨满爷爷先从盆里取出羊的肩胛骨,用刀剔光了上面的肉,举在阳光下,看了一会儿,说吉兆啊,这骨头上已经显示出来了。村长也把骨头举在头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萨满爷爷给亚美尼亚男人挑了一根简单啃的排骨。款待客人的野地宴席就起先了。 我喝了许多酒,晕晕乎乎地望见艾伦在摸我的女人,一股火气就把我掀到天上去了。后来我才知道艾伦根本没有摸她,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我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愤激

21、,外国人,你情愿跟我摔跤的话,我可以考虑把我的女人让给你。 你向我提出了挑战,你要跟我决斗吗?亚美尼亚男人没有喝多少酒,听到我生气的话,也站了起来。喝得差不多的村长想要说什么,被萨满爷爷劝阻了,又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你说决斗,那就算是决斗吧。当年普希金决斗的时候,用的是手枪。亚美尼亚男人说完就低头琢磨着什么。对,一切都是瞬息,普希金写出了这样的诗句,我想起来了,一切都是瞬息。我看他自己嘀咕够了,就说,什么诗句,我不懂什么普希金。他可能也明白了我的无知,就接着说,我的生命是瞬息的,我情愿躺倒在我眼前的这片广袤的草原,甚至用我跋山涉水的身躯亲吻这一片草原,用我酷爱大自然的胸襟最终一次紧紧拥抱这一望

22、无际的绿色与高远的天空,以及这里淳朴的呼号。手枪。我们从来不用手枪。我们只用猎枪,长管的。这么长。我朝前伸出手臂,掌心微对,用目光分开大约一丈宽的距离,像承载了沉甸甸的物品一样,上下掂量了一番。我必需恐吓这个不自量力的男人。可是,我的表弟说了这样让我气得喘不上气的话,他急迫地说,不过,现在我们这个地方不让用枪了,我们的猎枪都交给政府了,不让打猎了啥枪都不让用了。扎德还眨了眨淘气的眼皮。那用什么决斗?用你的身体,用你的脑子就够了。我突然上前拍了拍艾伦浑圆的肩头。艾伦往后退了一步。我就脱掉了外衣,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怒视着战战兢兢的他。被我扔出去的衣服,被一阵小旋风卷着,滚动在草地上。一只长尾巴的喜

23、鹊静静落了下来,艾伦就抬头张望了一会儿,以为是一种决斗起先的指令,但又没有志气摆出唬人的架势。你懊悔了吗?我抓住机会,毫不退让地向前跨了一步。艾伦收住了笑容,也向前迈了两步。徘徊在草地上的喜鹊左顾右望,又啼叫了几声,就绽开了翅膀,朝着天空飞了。我又往前跨出半步,艾伦就迈一步,然后我再跨一步,专注的目光如同一杆狩猎时代那长管猎枪的枪口,随时都可能放射出银灰的铅弹。那些厌烦的孩子发出了一阵的声音,不知所措的扎德却攥住拳头,捶打了拥挤在他旁边的孩子。你打我,我就不疼吗?那个挨打的孩子压低了声音埋怨了一句。别出声了,快看看。多其勒哥就要揍这个外国人了。我装出一副庄重的样子,跨出最终一步的同时,立即伸出

24、两只晒得乌黑的胳膊,搂住了艾伦的颈项,脸颊也紧紧贴在他的脸上,转而缓慢又激扬地拍打他的脊背。我不知道是酒醒了,还是我更可怜眼前的这个异国男人了。我的这个动作吓坏了亚美尼亚男人,他愣了半天,才无比激烈地指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的这里,有天空、河水,还有美。萨满爷爷说,肩胛骨上早就显示了吉兆,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几天之后,艾伦走了。他没有带走我的女人。他说能不能骑马。村长就找了一匹马,让我的表弟送他一程路。我站在村口,望着两匹马奔跑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心里揪成了一团麻线。扎德回来以后,告知我,艾伦下了马,望了一会儿一望无边的草原,还深深地亲吻了绿绿的草。那天晚上,我也做了一个梦。我的女

25、人吉娅坐在炕上,挑拣掺杂在柳蒿芽里的杂草,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柔柔地垂落在后背上。亚美尼亚男人就坐在她的身后,摸她的头发。那也是我爱摩挲的头发。她能做到心如止水,让我很生气。我一生气就走到屋外了,抬头就望见烟囱里飘出一缕缕白色炊烟,先是不情愿醒来的女人一样懒洋洋地抻着越来越粗的腰身,才慢吞吞地散开了。羊群就踏着凉凉的露水,去啃挂着露水的绿绿的草了。我打开了窗户,一屁股坐在了窗台上,就听到艾伦说,漂亮的女人,你让我听到了鸟的声音我更爱你。这中间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晰,或者我听到了,后来忘了。我不知道我的表弟有没有听到中间说的话,我却听到他说,我吉娅姐就要结婚了她的红头绳就在她的红衣柜里呢。我恨死

26、了我的表弟,打了他一巴掌,他就骂骂咧咧地走了。这时,我的女人吉娅端着柳编浅筐,走出房门,看了我一眼,随即捂住了粉红粉红的嘴唇,钻进了西侧的仓房。我不知道她是笑了,还是立刻就要哭了。我从窗户跳进了屋,打开衣柜,翻出了红头绳,塞到外国男人的手里。你去把这个红绳子扎在我女人的头发上,她就成了你的女人了。我醒了以后,拎着镰刀,又去割草了。一群鸟飞过我的头顶,始终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注:“鲁日格勒”是达斡族民间舞的统称,汉语的意思为“燃烧”。起源于民族先人在深山密林中围着篝火生息劳作的早期狩猎时代。舞蹈中有采集、提水、捕鱼、翱翔、禽兽斗闹的内容及舞蹈形象,集中表现了勤劳质朴的达斡尔族人民在劳动中共享欢乐的场面。该舞蹈于2022年被列为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爱护名录。 (责任编辑 高颖萍) 第16页 共16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第 16 页 共 16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