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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来名言合集及背景资料 就这样,就已经看到自己穿行于群山的巨大阴影与明丽的阳光中间,经过许多地方,路不断伸展。我看到人们的服饰、肤色以及精神状态在不知不觉间产生的种种变化,于是,一种投身于人生、投身于广阔大地、投身于艺术的豪迈感情油然而生,这无疑是一种庄重的东西。 野人贪婪的人通过自己的狡诈知道,野人是不可以直接进攻的,传说中普遍提到野人腋下有一块光滑圆润的石头,可以非常准确地击中要击中的地方;况且,野人行走如飞,力大无穷。 野人五月的这个平常夜晚,谢拉班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在梦醒时突然感到这过分的宁静,还闻到了稠重浓烈的花香。是槐花的香气。 槐花在一个僻静的十字街口。守夜人住在一幢六层楼房
2、平时不用的安全门洞里,门洞很小,刚好能放下一架床、一只火炉和他宽大的身子。他在这里喝一点酒,太阳出来前入睡,太阳落下后醒来。这时,街灯已经亮了,楼上的窗口里传出电视里演奏国歌的声音 槐花这里还是中国一条有名的大江发源的地方,清澈的空气中有净水的芬芳。我不由得面带微笑,写下了这几个字:群蜂飞舞。刚写完,我立即就感到了光芒和颤动,听到了曼妙的音乐,虽然我不知它来自何方。 群峰飞舞喇嘛们像埋伏的士兵一样从盛开的小叶杜鹃林中冲了出来。也许因为花香过于浓烈,他们像醉了一般摇摇晃晃。 桑木且先生的梦魇产生故事中这个人物的时代,牦牛已经被役使,马与野马已经分开。在传说中,这以前的时代叫做美好时代。而此时,天
3、上的星宿因为种种疑虑已彼此不和。财富的多寡成为衡量贤愚、决定高贵与卑下的标准。妖魔的帮助使狡诈的一类人力量增大。总之,人们再也不像人神未分的时代那样正直行事了。 阿古顿巴他们还说阿古顿巴应有国王一样的雍容,神仙一样的风姿,而不该是一副乞丐般的样子。他们还说他们正在等待阿古顿巴。这些人是一群在部落战争中失败而被放逐的流民,离开了赖以活命的草原和牛群难以为生。这些人住在一个被瘟疫毁灭的村落里,面对大片肥沃的正被林莽吞噬的荒地在太阳下捕捉身上的虱子。他们说部落里已经有人梦见了阿古顿巴要来拯救他们。 阿古顿巴满月慢慢地升上天空,朦胧的光芒使河谷更加空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又遥远。这时,你就听吧,月
4、光里,或是月亮上就传来了银匠锻打银子的声音:叮咣!叮咣!叮叮咣咣!于是,人们就忍不住要抬头仰望月亮。 月光下的银匠月亮恰好在天上现出一轮淡淡的影子,恰好手上那本有关事物异名的书里有好几个月亮的名字。如果说还有什么的话,就是土司看见修马掌的人有一张漂亮而有些骄傲的面孔而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快,就想,即使你像月亮一样那我也是太阳,一下就把你的光辉给掩住了。 月光下的银匠那人又说:“你看我从哪条路上走能找到吃食?再不吃东西我就要饿死,饿死的人是要下地狱的。”那人坐在路口祷告一番,脱下一只靴子,抛到天上落下来,就往靴头所指的方向去了。 月光下的银匠银匠也感到自己是一个英雄了,他是一个慷慨赴死的英雄,他骄傲
5、的头就高高地抬了起来。每到一个地方,人们也都把他当成个了不起的人物,为他奉上最好的食物。 月光下的银匠但人们都感到了,这两个都很正确的人,还在拼命要证明自己是更加有道理的一方。这有什么必要呢?人们问,这有什么必要呢?证明了道理在自己手上又有什么好处呢?而且就更不要说这种证明方式是多么奇妙了。 月光下的银匠四村八寨的人们也都赶来了,官寨外边搭满了帐房。到了夜半,依然歌声不断。明天就要比赛了,一轮明月正在天上趋于圆满。银匠支好炉子,把工具一样样摆在月光下面。而且,他听见自己在唱歌!从小到大,他是从来没有唱过歌的。他想自己肯定是不会唱歌的,但喉咙自己歌唱起来了。 月光下的银匠她的脸很脏,不,不对,不
6、是真正让人厌恶的脏,而是像戏中人往脸上画的油彩黑的油彩、灰的油彩。那是一个雪后的早晨,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在干草堆里,在温暖的羊膻味中香甜地睡着,天降神灵般安详。围观的人群也不再出声。 格拉长大在我们村子中央的小广场上,听见格拉说话和阿妈唱歌的女人们都会叹一口气,说:“真是没心没肝、没脸没皮的东西!活到这个份儿上,还能这么开心!” 格拉长大人群里有了一点骚动,就像被风撼动的树林一样,随即又静下来。女人看见了围着她的人群居高临下俯瞰她的人群,清澈澄明的眼光散漫浑浊了。她薄薄的嘴唇动起来,自言自语嘀咕着什么,但是,没有人听见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格拉长大格拉坐在雪地上,看着自己被狗咬的伤口流着血,看着
7、血滴在雪地上,变成殷红的花朵。母亲仍然不知疲倦也不知羞耻地高一声低一声叫着。他想母亲生自己时肯定也是这样。现在好了,儿子和母亲一样疼痛,一样流血。流了血能让人看见,痛苦能变成血是多么好的事情啊。 格拉长大雪掩去了一切杂乱无章的东西,破败的村子蒙尘的村子变得美丽了。望着眼前的景象,格拉脸上浮起了笑容。 格拉长大一个村庄无论大小,无论人口多少,造物主都要用某种方式显示其暗定的法则。法则之一,人口不能一律都健全。总要造出一些有残疾的人,但也不能太多。比如瘸子。机村只有两百多号的人,为了配备齐全,就有一个瘸子。 瘸子瘸子把脸埋在双臂中间笑了起来。随即,瘸子坐在地上,屁股压倒了好多丛穗子饱满的麦子,仰着
8、的脸朝向天空,笑声变成了哭声。再从地上站起来时,他的腰也佝倭下去了。从此,这个人不再咒骂,而是常常顾自长叹:“可怜啊,可怜。” 瘸子秋风吹拂着金色的麦浪,哐哐的锣声把觅食的鸟群从麦地里惊飞起来,他说:“可怜啊,可怜。” 瘸子一直到了五十年代,外面是柔韧的黑色橡胶,里面由坚固的钢圈形成支撑,用于使物体移动的轮子才来到了机村。最不可思议的是,在轮子里外之间的那个空间,只是充满了经过压缩的空气一橡胶与钢结合时,产生了一种特别的魔法,使虚无缥渺的空气也变得无比坚硬了。 马车夫但是,人没有听见。踟蹰于尘世中的人感觉早已被区隔,只能领受一字一字、一词一词的祝诵了。谁也听不见那么多轮子嗡然一声转动起来一瞬之
9、间释放出来的字符与声音。依照佛在佛经中所说,正是这种浩大无边的无声之声才能称之为“大声音”,只有大声音才能上达天庭。而辗转于尘世中的人们早已失去了天听,他们只能听到轮子转动的声音。 马车夫工作队也很神气,但是,他们的神气是在眼睛里。他们脸上所有的部分都在笑,但眼睛里却满含着骄傲的神气。他们像军人一样背着背包,来到村子里,开过会后,又一一地分住到贫下中农的家里。他们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与你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与你们一起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来了。” 水电站开始的时候,我们的步伐是整齐的。整齐的步伐使弯曲的村道上扬起了尘土。可是,转过山弯,过了磨坊,看到地质队营地上飘扬着的那些彩色的三角旗后,大家的心立
10、即咚咚乱跳,步伐立即就凌乱了。 水电站在老师的哨声中,我们排着队“一二一二”地迈着步子,离开了地质队的营地。当我们走到磨坊附近,队伍里突然有人哭了起来。为什么呢?没有拿到糖果吗?不,这个孩子哭着说,他们说的科学我一点都没有听懂。 水电站卓玛走在舂天的路上,林子密些的时候,路上晃动着一块块太阳的光斑,林子稀疏一些了,树上那些枝桠曲折的影子就躺在地上。她在路上走动,身上带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头,那些光斑、那些阴影交替落在她身上。要是你在路上遇见了,她的屁股、胸脯,她那总是在梦境与现实边缘的闪烁眼神,会让你身体内部热烘烘地拱动一下。真的是春天了:什么都在萌发,在蓄积,在膨胀,都有些心旌摇荡。 自愿被拐卖
11、的卓玛机村的树林曾经遮天蔽日,如今再生的林子还显得稀疏,树叶刚刚展开,轻暖的阳光漏进林中,使肥沃松软的土变得暖暖和和,蕨菜就从土中伸出了长长的嫩茎。过去,蕨菜抽薹时,人们也采一点来尝个鲜。那并不需要专门到林子里去,就在溪边树下,顺手掐上几把就足够了。这两三年,蕨菜成了可以换钱的东西。山外的贩子,好像闻得到山里冻土融解,百草萌发时那种醉人的气息,蕨菜一抽薹,他们的小卡车上装着冷气嗖嗖的柜子,装着台枰,当然,还有装满票子的胀鼓鼓的腰包就来到村前了。 自愿被拐卖的卓玛这东西,像一头小野兽蹲在内心某个幽暗的角落里,只要稍一放松警惕,它就探出头来了。卓玛不喜欢这个东西。不喜欢这个感觉。自从这东西钻进了心
12、头,就再也赶它不走了。 自愿被拐卖的卓玛丹泊记事时,外公就已经是很老的样子了。在居里日岗,这个翠绿山林包围着的村子里,说一个人老了就意味着皮肤渐渐有了檀木或是黄铜的质感。那些三十岁上下就开始堆积在脸上的皱纹也渐渐舒展。当一个人是僧侣时,老去的过程就更该是这样。在这个过程中,身躯也会慢慢缩小,性情变得天真而和善。丹泊知道外公时,老人就已处于这个过程当中,好像就是要把一个人从小到大的肉体的历史倒过来演示一遍。这样,死亡到来时,也不像死亡,只当世界上未曾有过这人一样。 外公这时正是夏天,蓬勃的绿色使寂静丰盈而且无边。舅舅在花园的木栅亭边,倚着三株苹果树用柏木板搭了个平台。天气晴朗时,外公就终日坐在上
13、面,树影和日光在身上交替。花园外边是大片麦地。中间一条大路,过了河上的木桥,路盘旋着上山。顺着外公的目光,可以看得很远,看到路给阔叶的树林吞没。这一带的山间,阔叶林和针叶林之间往往有大片陡峭的草地 外公外公就从怀里掏出一块冰糖。外公的羊皮袄里总有一块冰糖。上面沾满了羊毛。丹泊不在乎这个。他吃到的东西总是沾有羊毛:麦面烧的馍馍、手抓肉、奶酪,村里有一句新产生的俗谙:“藏人肚子里有成团的羊毛,汉人胃子里有成块的铁。”小学的汉语老师炒菜铲饭,经常把锅刮出刺耳声响,因此就有了这种说法。 外公丹泊欢呼一声,扔了手中的空枪往楼下冲去。他要趁狐狸身体还温热的时候,摸一摸它的耳朵和尾巴,这样就可以说是触摸过活
14、着的狐狸了。他向狐狸跑去的时候,还看见外公和表姐在远处,背着干草走向羊栏。他把眼睛转向狐狸时,干草上残留的夏天青翠的颜色还在眼底存留了一会儿。 表姐如果世上真有鬼魂,那么,这个女人就是丹泊心目中的鬼魂。她在整个村子的生活之外,但又若隐若现,确实存在。就像死人一样,以前也是村子的一员,从被送进人民政府的麻风医院时就算死了。这个女人却又十分美丽。 表姐在这个电影布景般的镇子尚未兴建之前,只有传说,只有河水日夜冲击愈益广阔的沙滩。这个部族古老的传说中总说神灵或异人从天上下来,而没有关于他们回到天上的故事。然而,近三百年内,却再没有诞生新的传说。当然,从天上下来的神灵也随之消失了。这里所描述的高山峡谷
15、地带,是藏族中一支名叫嘉绒的部族栖居的地方。小时候,嘉措当了喇嘛又还俗的外公告诉他说,我们部族的祖先是风与鹏鸟的后代,我们是从天上下来的。 蘑菇嘉措在外公死了很久的一个夏天突然想起外公在幼年时对他说过的话。望望天空,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片深深的湛蓝。那时,他上小学,当副镇长的母亲叫他回乡看外公。羊群在草坡上散开,老人和孩子坐在一丛青冈的阴凉中间,看着永远不知疲倦的鹰在空中飞旋。突然,外公的鼻翼就像动画片中狗的鼻翼一样掀动起来,并说:“你听。” 蘑菇“只要你敢过去。等蘑菇季节过去我们自己来投案自首,反正那时钱也挣够了。”他们说完就得意地大笑起来。回应他们的是林子里女人们欢快的吆喝声。他们说这山不是
16、国有林,是集体所有,属于他们村子。那天他们心软放了两个女人进山,结果有蘑菇的地方都被她们用锄头翻了一遍,“那样,明年就长不出蘑菇了。” 蘑菇嘉措的母亲等候在村口。村头的柏木栅栏,溪水边的小树,草丛上有薄薄的一点白霜。她头上包着一块颜色鲜艳的方格头巾,身着藏袍,脚上是一双深筒的胶皮雨靴。她的脸不仅没有病容,反而因为霜冻有点泛红。 蘑菇是的,这个寺院有一尊缅甸来的玉佛,还有几幅卷轴画,都有上千年的历史。这座地处偏僻的寺庙所以闻名,一多半是因为这几样镇寺之宝的因素。不要说寺院里的喇嘛们,就是周围的信众,也把这当成一个巨大的骄傲。 路“天堂里的祥云。”喇嘛把头转向刚画过的墙壁,灯光把阴暗庙堂里的画面照
17、亮了。泥墙上出现了湛蓝的天幕,天幕上出现了云朵。按照传统的画法,那些云朵并不太舒展,但正是外面天空上所挂云彩那种特别的质感:中央蓬松柔软,而被强烈日光耀射的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 路他又找到了乡长家门前。乡长的家是一个漂亮的院子,院子紧闭的大门用鲜艳的油漆绘上了漂亮的图案。他敲响了大门,很久很久,才有脚步声拖拖沓沓地穿过了院子。 路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省的边界上了。那里竖着一个高大的牌坊,上面写着某某省人民热烈欢迎的字样。但在牌坊下面,却横着检查站的栏杆。栏杆后面,是另外那个省的警察,照例还有另外一些人,穿着和警察有些相同又不大相同的制服。 路路边有个小小的湖泊,卡车一停下,栖游在其中的几只天鹅惊飞起来,发出粗嘎的叫声飞往草原深处去了。 路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狂喜的心情,路上一切顺遂,天气很好,没有这个季节常见的大风吹起漫天的尘沙,也没有下那种夹着雪花的雨使平坦的路面变得又湿又滑。 路阿来,男,藏族,1959年出生于四川西北部阿坝藏区的马尔康县,俗称“四土”,即四个土司统辖之地。毕业于马尔康师范学院,现任成都科幻世界杂志主编,1982年开始诗歌创作,80年代中后期转向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月光下的银匠,长篇小说尘埃落定,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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