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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1)-第 24 页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译者序这十封信是莱内马利亚里尔克(18751926)在他三十岁左右时写给一个青年诗人的。里尔克除却他诗人的天职外,还是一个永不疲倦的书简家;他一生写过无数比这十封信更亲切、更美的信。但是这十封信却浑然天成,无形中自有首尾;向着青年说得最多。里边他论到诗和艺术,论到两性的爱,严肃和冷嘲,悲哀和怀疑,论到生活和职业的艰难这都是青年人心里时常起伏的问题。人们爱把青年比作春,这比喻是正确的。可是彼此的相似点与其说是青年人的晴朗有如春阳的明丽,倒不如从另外一个方面看,青年人的愁苦、青年人的生长,更像那在阴云暗淡的风里、雨里、寒里演变
2、着的春。因为后者比前者更漫长、沉重而更有意义。我时常在任何一个青年的面前,便联想起荷兰画家梵高的一幅题作春的画:那幅画背景是几所矮小、狭窄的房屋,中央立着一个桃树或杏树,杈丫的枝干上寂寞地开着几朵粉红色的花。我想,这棵树是经过了长期的风雨,如今还在忍受着春寒,四围是一个穷乏的世界,在枝干内却流动着生命的汁奖。这是一个真实地、没有夸耀的春天!青年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生命无时不需要生长,而外边却不永远是日光和温暖的风。他们要担当许多的寒冷和无情、淡漠和误解。他们一切都充满了新鲜的生气,而社会的习俗却是腐旧的,腐旧的像习染了许多遍的衣衫。他们觉得内心和外界无法协调,处处受着限制,同时又不能像植物似的
3、那样沉默,他们要向人告诉,他们寻找能够听取他们话的人,他们寻找能从他们表现力不很充足的话里体会出他们的本意而给以解答的过来人。在这样的寻找中几乎是一百个青年有一百个失望了。但是有一个人,本来是一时的兴会,写出一封抒发自己内心状况的信,既给一个不相识的诗人,那诗人读完了信有所会心,想起自己的青少年时代,仿佛在抚摸他过去身上的伤痕,随即来一封,回答一封,对于每个问题都给一个精辟的回答和分析。同时他却一再声明,人人都要自己料理,旁人是很难给以一些帮助的。可是他告诉我们,人在世上来,是艰难而孤单。一个个的人在世上好似院里的那些并排的树。枝枝叶叶也许有些呼应吧,但是它们的根,它们盘结在地下摄取营养的根却
4、更不相干,又沉静,又孤单。人每每为了无谓的喧嚣,忘却生命的根蒂,不能在寂寞中、在对于草木鸟兽(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生物)的观察中体验一些生的意义,只在人生的表面上永远往下滑过去。这样,自然无所谓艰难,也无所谓孤单,只是隐瞒和欺骗。欺骗和隐瞒的工具,里尔克告诉我们说,是社会的习俗。人在遇见了艰难,遇见了恐怖,遇见了严重的事物而无法应付时,便会多在习俗的下边去求它的庇护。它成了人们的避难所,却不是安身立命的地方。谁若是要真实地生活,就必须脱离开现成的习俗,自己独立成为一个生存着,但当生活上种种的问题,和我们的始祖所担当过的一样,不能容有一些儿代替。在这几封信里,处处留搂着这种意义,使读者最受感动。当
5、我于1931年的春天,第一次读到这一封书信时,觉得字字都好似从自己心里流出来,又流回到自己的心里,感到一种满足,一种兴奋,禁不住读完一封,便翻译一封,为的是寄给不能德文的远方的朋友。如今已经过了六年,原书不知又重版多少次,而我的译稿则在行箧内睡了几年觉,始终没有印成书。现在我把它取出来,稍加修改付印,仍然是献给不能读德文原文的朋友。后边附录一篇里尔科的散文论“山水”。这篇短文内容丰富,在我看来,是抵得住一部艺术学者的专著的。我尤其喜欢那文里最末的一段话,因为读者自然会读到,恕我不在这里抄引了。关于里尔科的一生和他的著作,不能在这短短的序中有所叙述。去年他逝世十周年纪念时,上海的新诗月刊第一卷第
6、三期,曾为他出一特辑,读者可以参看。他的作品有一部分已由卞之琳、梁宗岱、冯至译成中文,散见沉钟半月刊、华胥社论文集、新诗月刊、大公报的文艺和艺术周刊中。至于收信人的身世,我知道得很少,大半正如他的引言上所说的一样,后来生活把他“赶入了正是这位诗人温暖、和蔼而多情的关怀”所为他“防护的境地”了。 1937年5月1日 论“山水”关于古希腊的绘画,我们知道得很少;但这并不会是过于大胆的揣度,它看人正如后来的画家所看到的山水一样。在一种伟大的绘画艺术不朽的纪念品陶器画上,周围的景物只不过注出名称(房屋或街道),几乎是缩写,只用字头表明;但裸体的人却是一切,他们像是担有满枝果实的树木,像是盛开的花丛,像
7、是群鸟鸣啭的春天。那诗人对待身体,像是耕种一片田地,为它劳作像是为了收获,有它正如具有一片良好的地基,它是直观的、美的,是一幅画图,其中一切的意义,神与兽、生命的感官都按着韵律的顺序运行着。那时,人虽已赓续了千万年,但自己还觉得太新鲜,过于自美,不能超越自身而置自身于不顾。山水不过是:他们走过的那条路,他们跑过的那条道,希腊人的岁月曾在那里消磨过的所有的剧场和舞场;军旅聚集的山谷,冒险里区、年老充满惊奇的回忆而归来的海港;佳节继之以灯烛辉煌、管弦齐奏的良宵,朝神的队伍和神坛畔的游行这都是“山水”,人在里边生活。但是,那座山若没有人体形的群神居住,那座山岬,若没有矗立起远远入望的石像,以及那山坡
8、牧童从来没有到过。这都是生疏的,他们不值一谈。一切都是舞台,在人没有登台用他身体上快乐或悲哀的动作充实这场面的时候,它是空虚的。一切在等待人,人来到什么地方,一切就都退后,把空地让给他。基督教的艺术失去了这种同身体的关系,并没有因而真实地接近山水;人和物在基督教的艺术中像是字母一半,它们组成有一个句首花体字母的漫长而描绘公演的文句。人是衣裳,只在地狱里有身体;“山水”也不应该属于尘世。几乎总是这样,它在什么地方可爱,就必须意味着天堂;它什么地方使人恐怖,荒凉冷酷,就算作永远被遗忘的人们放逐的地方。人已经看见它;因为人变得狭窄而透明了,但是以他们的方式仍然这样感受“山水”,把它当作一段短短的暂驻
9、,当作一带蒙着绿草的坟墓,下边联系着地狱,上边展开宏伟的天堂作为万物所愿望的、深邃的、奔来的真实。现在因为忽然有了三个地方、三个住所要经常谈到:天堂、尘世、地狱,于是地狱的判定就成为迫切必要的了,并且人们必须观看它们,描绘它们:在意大利的早期的画师中间产生了这种描画,超越他们本来的目的,达到完美的境界;我们只要想一想皮萨城圣陵中的壁画。就会感觉到那时对于“山水”的理解,已经含有一些独立性了。诚然,人还是想指明一个地方,没有更多的用意,但他用这样的诚意与忠心去做,用这样引人入胜的谈锋,甚至像爱者似地叙说那些与尘世、与这本来被人所怀疑而拒绝的尘世相关联的万物我们现在看来,那种绘画宛如一首对于万物的
10、赞美诗,圣者们也都齐合唱。并且人所看到的万物都很新鲜,甚至在观看之际,就联系着一种不断的惊奇和收获丰富的欢悦。那时自然而然的,人用地赞美天,当他全心渴望要认识天的时候,他就熟识了地。因为最深的虔心像是一种雨:它从地上升发,又总是落在地上,而是田地的福祉。人这样无意地感到了温暖、幸福和那从牧野、溪涧、花坡、以及从果实满枝、并排着的树木中放射出来的光彩,他如果画那些圣母像,他就用这些薄雾像是给她们披上一件氅衣,像是给她们戴上一顶冠冕,把“山水”像旗帜似地展开来赞美她们;因为他对于她们还不会备办更为陶醉的庆祝,还不认识能与此相比的忠心:把一切刚刚得到的煤都贡献给她们,并且使之与她们溶化。这时再也不想
11、是什么地方,也不想是天堂,起始歌咏山水犹如圣母的赞诗,它在明亮而清晰的色彩里鸣响。但同时有一个大的发展:人画山水时,并不意味着是“山水”,却是他自己;山水成为人的情感的寄托、人的欢悦、素朴与虔诚的比喻。它成为艺术了。达芬奇就这样接受它。他画中的山水都是他最深的体验和智慧的表现,是神秘的自然律含思自鉴的蓝色的明境,是有如“未来”那样伟大而不可思议的远方。达芬奇最初画人物就像是画他的体验、画他的寂寞地参透了的命运,所以这并非偶然,他觉得山水对于那几乎不能言传的经验、深幽与悲哀,也是一种表现方法。无限广泛地去运用一切艺术,这种特权就付与这位许多后来者的先驱了;像是用多种的语言,他在各样的艺术中述说他
12、的生命和他生命中的进步与辽远。还没有人画一幅“山水”像是蒙娜丽莎深远的背景那样完全是山水,而又如此是个人的声音与自白。仿佛一切的人性都蕴蓄在她永远宁静的像中,可是其他一切呈现在人的面前或是超越人的范围以外的事物,都融合在山、树、桥、天、水的神秘的联系里。这样的“山水”不是一种印象的画,不是一个人对于那些静物的看法,它是完成中的自然,变化中的世界,对于人是这样生疏,有如没有足迹的树林在以作未发现的岛上。并且把山水看作是一种远方的和生疏的,一种隔离的何无情的,看它完全在自身内演化,这是必要的,如果它应该是任何一种独立艺术的材料与动因;因为若要使它对于我们的命运能成为一种迎刃而解的比喻,它必须是疏远
13、的,跟我们完全是另一回事。在它崇高的默然中他必须几乎有敌对的意味,才能用山水中的事物给我们的生存以一种新的解释。达芬奇早已预感着从事山水艺术的制作,就在这种意义里进行着。它慢慢地从寂寞者的手中制造出来,经过几个世纪。它慢慢地从寂寞者的手中制作出来,经过几个世纪。那不得不走的路很长远,因为这并不容易,远远地疏离这个世界,以便不再用本地人偏执的眼光去看它,本地人总爱把他所看到一切运用到他自己或是他的需要上边。我们知道,人对于周围的事物看的是多么的不清楚,常常必得从远方来一个人告诉我们周围的真面目。所以人也必须把万物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以便后来善于取用较为正确而平静的方式,以稀少的亲切和敬畏的隔离来同
14、它们接近。因为人对于自然,在不理解的时候,才开始理解它;当人觉得,它是另外的,漠不相关的、也无意容纳我们的时候,人才从自然中走出,寂寞底,从一个寂寞的世界。若要成为山水艺术家,就必须这样,人不应再物质地去感觉它为我们而含有的意义,却是要对象地看它是一个伟大的现存的真实。在那我们把人画得伟大的年代,我们曾经这样感受他;但是人却变得飘摇不定,它的像也在变化中不可捉摸了。自然是较为恒久而伟大,其中的一切运动更为宽广,一切静息也更为单纯而寂寞。那是人心中的一个渴望,用它崇高的材料来说自己,像是说一些同样的实体,于是毫无事迹发生的山水画就成立了。人们画出空旷的海、雨日的白屋、无人行走的道路、非常寂寞的流
15、水。激情越来越消失;人们越懂得这种语言,就以更简洁的方法来运用它。人沉潜在万物的伟大的静息中,他感到,它们的存在怎样在规律中消隐,没有期待,没有急躁。并且在他们中间有动物静默地行走,同它们一样担负着日夜的轮替,都合乎规律。后来有人走入这个环境,作为牧童、作为农夫,或单纯作为一个形体从画的深处显现:那时一切矜夸都离开了他,而我们观看他,他要成为“物”。在这“山水艺术”生长为一种缓慢的“世界的山水化”的过程中,有一个辽远的人的发展。这不知不觉从观看与工作中发生的绘画内容告诉我们,在我们时代的中间一个“未来”已经开始了:人不再是在她的同类中保持平衡的同伴,也不再是那样的人,为了他而有晨昏和远近。它犹
16、如一个物置身于万物之中,无限地单独,一切务于人的结合都退至共同的深处, 那里浸润着一切生长者的根。摘自冯至全集第十一卷,河北教育出版社。 布里格随笔(摘译)我认为,现在因为我学习观看,我必须起始做一些工作。我二十八岁了,等于什么也没有做过。我们数一数:我写过一篇卡尔巴西奥研究,可是很坏;还写过诗。啊,说到诗:是不会有什么成绩的,如果写得太早了。我们应该一生之久,尽可能那样久地去等待,采集真意与精华,最后或许能够写出十行好诗。因为诗并不像一般人所说的是情感(情感人们早就够了),诗是经验。为了一首诗我们必须观看许多城市,观看人和物。我们必须认识动物,我们必须去感觉鸟怎样飞翔,知道小小的花朵在早晨开
17、放时的姿态。我们必须能够回想:异乡的路途,不期的相遇,逐渐临近的别离;回想那还不清楚的童年的岁月;想到父母,如果他们给我一种欢乐,我们并不理解他们,不得不使他们苦恼(那是一种对于另外一个人的快乐);想到儿童的疾病,病状离奇地发作,这么多深沉的变化;想到寂静、沉闷小屋内的白昼和海滨的早晨,想到海的一般,想到许多的海,想到旅途之夜,在这些夜里万籁齐鸣,群星飞舞,可是还不够,如果这一切都能想得到。我们必须回忆许多爱情的梦,一夜与一夜不同,要记住分娩者痛苦的呼喊和轻轻地睡眠者、 止了的白衣产妇。但是我们还要陪伴过临死的人,坐在死者的身边,在窗自开着的小屋里有些突如其来的声息。我们有回忆,也还不够。如果
18、回忆很多,我们必须能够忘记,我们要有大的忍耐力等着它们再来。因为总是回忆还不算数。等待它们成为我们身内的血、我们的目光和姿态,无名的和我们自己再也不能区分,那才能以实现,在一个很稀有的时刻有一行诗的第一个字在它们的中心形成,脱颖而出。但是我这样的事都不是这样写成的,素以它们都不是诗。而且我写我的戏剧时,我是多么错误。我是一个模拟者和愚人吗?为了述说彼此制造不幸的两个人的命运,我就需要一个第三者。我是多么容易陷入这样的阱中。我早就应当知道,这个走遍一切生活和文艺的第三者,这个从不曾存在过的第三者的幽灵,毫无意义,我们必须拒绝他。他属于这种天性的托词,这天性总是不让人注意它最深处的秘密。他是一扇屏
19、风,屏风后串演着一处戏剧。他是一片喧嚣,在那走入一种真实冲突的无声寂静的门口。人们愿意这样想,只去说剧中主要的两个人,对于大家一向是太难了;这个第三者,正因为他不真实,所以是问题中容易的部分,人人能应付他。在他们戏剧的开端我们就觉察到对于第三者的焦急情绪,他们几乎不能多等一等。他一来,一切都好了。他若是迟到,那多么无聊呢,没有他简直什么事也不能发生,一切都停滞着,等待着。那可怎么办呢,如果只停留在这种偃止和延宕的情况下?那可怎么办呢,戏剧家先生,还有你认识生活的观众,那可怎么办呢,或是这傲慢的年轻人,他适应在一切夫妇的锁中有如一把假配的钥匙?那怎么办呢,假如魔鬼把他带走了?我们这样假设。我们忽
20、然觉察到剧院里许多人为的空虚,它们像是危险的窟窿被堵塞起来,只有虫蛾从包厢的栏边穿过不稳定的空隙。戏剧家们再也不享受他们别墅区。一切公家的侦探都为他们在僻远的世界去寻找那个不能缺少的人,他是戏剧内容的本身。可是生活在人间的,不是这些“第三者”,而是两个人,关于这两个人本来有意想不到地那么多的事可以述说,但是一点还不曾说过,虽然他们在苦恼,在动作,而不能自救。这是可笑的。我在这儿坐在我的小屋里,我,布里格,已经是二十八岁了,没有人知道我这个人。我坐在这里,我是虚无。然而这个虚无开始想了,在五层楼上,一个灰色的巴黎的下午,它得出这样的思想。这是可能的吗,它想,人们还不曾看见过、认识过、说出果真实地
21、与重要的事物?这是可能吗,人们已经有了几千年的时间去观看、沉思、记载,而他们让这几千年过去 了,像是学校里休息的时间,在这时间内吃了一块黄油面包和一个苹果?是的,这是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吗,人们虽然有许多发明和进步,虽然有文化、宗教和智慧,但还是停滞在生活的表面上?这是可能的吗,人们甚至把这无论如何还算是有些意义的表面也给蒙上意想不到地讨厌的布料,使它竟像是夏日假期中沙龙的家具?是的,这是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吗,全部世界历史都被误解了?这是可能的吗,过去是虚假的,因为人们总谈论它的大中,正好像述说许多人的一种合流,而不去说他们所围绕着的个人,因为他是生疏的并且死了?是的,这是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吗?
22、人们相信,必须补上在它降生前已经发生过的事?这是可能的吗,必须是每个人想起:他是从一切前人那里生成的,所以他知道这些,不应该让另有所知的人们说服?是的,这是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吗?大家关于少女一无所知,可是她们生活着?这是可能吗,人们说“妇女”、“儿童”、“男孩”,而不感到(就是受了教育也不感到),这些字早已没有多数,却只是无数的单数?是的,这是可能的。这是可能的吗?有些人他们说到“神”,以为那是一些共同的东西?你看一看两个小学生吧:一个小学生给自己买一把小刀,他的同伴在那填埋了同样的一把。一周后,他们互相拿出这两把刀看,这两把刀就显得很不相似了,在不同的手中它们这样不同的发展了。(是的,一个小
23、学生的母亲就说:你们总是把一切立刻用坏。)啊,那么:这是可能的吗,相信大家能够有一个神,并不使用他?是的,这是可能的。如果这一切都是可能的,纵使只有一种可能的假象,那么,为了世界中的一切,真该当有一些事情发生了。任何有这些使人感到不安的人必须起始做一些被耽误了的事,纵使只是一个完全不相宜的人:这里正好没有旁人。这个年轻的、不关重要的外国人,布里格,将置身于五层楼上,日日夜夜地写:是的,他必须写,这是一个归宿。这多么舒适。我就坐在这里,我有一个诗人。是一个怎样的命运。现在大厅里(巴黎国家图书馆)大约有三百人在读书;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诗人。(上帝晓得,他们读的是什么。)不会有三百
24、个诗人。但是看呀,怎样的一个命运,我,也许是这些读者中最可怜的一个,一个外国人:我有一个诗人。虽然我贫穷。虽然我天天穿着的衣服已经露出几出破绽;虽然我的鞋有几处能使人指责。可是我的领子是洁净的,我的衬衫也洁净,我还能像我这样走进任何一个糖果店,尽可能在繁华的街道上,还能够用我的手大胆的伸向任何一个点心碟,去拿一些点心。人们对此也许不会觉得突然,不会骂我,把我赶出去,因为无论如何那是一支上层社会的手,一只天天要洗四五遍的手。是的,指甲里没有泥垢,握笔的手指上没有墨痕,尤其是手腕也无可疵议。一个诗人(Francis Jammes,1844-1896),他在山里有一所寂静的房子。他发出的声音像是净洁
25、的晴空里的一口钟。一个幸福的诗人,他述说他的窗子和他书橱上的玻璃门,它们沉思地照映着可爱的、寂寞的旷远。正是这个诗人,应该是我所要向往的; 因为他关于少女知道得这么多,我也知道这样多才好。他知道生活在百年前的少女;她们都死去了,这不关紧要,因为他知道一切。这是首要的事。他说出她们的名字,那些饰着旧式花纹用瘦长的字母写出的轻盈秀丽的名字,还有她们年长的女友们成年的名字,这里已经有一些儿命运在共鸣,一些儿失望和死亡。也许在他的桃花心木书桌的一个格子里存有她们褪色的信笺和日记的散页,里边记载着诞辰、夏游、诞辰。或者可能在他的寝室后方腹形的抽屉桌有一个抽屉,其中保存着她们早春的衣裳;复活节初次穿过的白
26、色的衣裳;用印染着斑点的轻纱制成、本来是属于那焦急等待着的夏日的衣裳。啊,是怎样一个幸福的命运,在一所祖传房子的寂静的小屋里,置身于固定安静的物件中间,外边听见嫩绿的园中有最早的山雀的试唱,远方有村钟鸣响。坐在那里,注视一道温暖的午后的阳光,知道往日少女的许多往事,做一个诗人。我想,我也会成为这样一个诗人,若是我在一个地方坐下,在世界上某一个地方,在许多无人过问的、关闭的别墅中的一所。我也许只用一见物(在房顶下明亮的那间)。我在那里生活,带着我的旧物、家人的肖像和书籍。我还有一把靠椅、花、狗,以及一个根走石路用的坚实的手杖。此外不要别的。一册浅黄象牙色皮装、镶有花形图案的书是不可少的:我改在那
27、书里书写。我会写出许多,因为我有许多思想和许多回忆。但是并没有这样,上帝知道是什么缘故。我的旧家具都放在仓库里腐烂了,而我自己,啊,我的上帝,我的头上没有屋顶,雨落在我眼里。摘自冯至全集第十一卷,河北教育出版社。 2008-2-4收信人引言 年的深秋我在维也纳新城陆军学校的校园里,坐在古老的栗树下读着一本书。我读时是这样专心,几乎没有注意到,那位在我们学校中唯一不是军官的教授、博学而慈祥的校内牧师荷拉捷克(Horacek)是怎样走近我的身边。他从我的手里取去那本书,看看封面,摇摇头。“莱内马利亚里尔克的诗?”他深思着问。随后他翻了几页,读了几行,望着远方出神。最后才点头说道:“勒内里尔克从陆军
28、学生变成一个诗人了。” 于是我知道一些关于这个瘦弱苍白的儿童的事,十五年前他的父母希望他将来作军官,把他送到圣坡尔腾(SanktPolten)的陆军初级学校读书。那时荷拉捷克在那里当牧师,他还能清清楚楚想得起这个陆军学生。他说他是一个平静, 严肃、天资很高的少年,喜欢寂寞,忍受着宿舍生活的压抑,四年后跟别的学生一齐升入梅里史外司克尔心(Mabrisch-Weisskirchen)地方的陆军高级中学。可是他的体格担受不起,于是他的父母把他从学校里召回,教他在故乡布拉格继续读书。此后他的生活是怎样发展,荷拉捷克就不知道了。 按照这一切很容易了解,这时我立即决定把我的诗的试作寄给莱内马利亚里尔克,请
29、他批评。我还没有满二十岁,就逼近一种职业的门槛,我正觉得这职业与我的意趣相违,我希望,如果向旁人去寻求理解,就不如向这位自庆的作者去寻求了。我无意中在寄诗时还附加一封信,信上自述是这样坦白,我在这以前和以后从不曾向第二个人做过。 几个星期过去,回信来了。信上印着巴黎的戳记,握在手里很沉重;从头至尾写着与信封上同样清晰美丽而固定的字体。于是我同莱内马利亚里尔克开始了不断的通讯,继续到1908年才渐渐稀疏,因为生活把我赶入了正是诗人的温暖、和蔼而多情的关怀所为我防护的境地。 这些事并不关重要。所重要的是下边的这十封信,为了理解里尔克所生活所创造的世界是重要的,为了今日和明天许多生长者和完成者也是重
30、要的。一个伟大的人、旷百世而一遇的人说话的地方,小人物必须沉默。 弗兰斯克萨危尔卡卜斯(Franz Xaver Kappus)1929年6月;柏林 $ 写作时间、注释及其它: 里尔克少年时名勒内里尔克(Rene Rilke)。 自庆(Mir zur Feier),里尔克早年的诗集,1899年出版。 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第一封信尊敬的先生,您的信前几天才转到我这里。我要感谢你信里博大而亲爱的依赖。此外我能做的事很少。我不能评论你的诗艺;因为每个批评的意图都离我太远。再没有比批评的文字那样同一件艺术品隔膜的了;同时总是演出来较多或较少的凑巧的误解。一切事物都不是像人们要我们相信的那样可理解
31、而又说得出的;大多数的事件是不可信传的,它们完全在一个语言从未达到过的空间;可是比一切更不可言传的是艺术品,它们是神秘的生存,它们的生命在我们无常的生命之外赓续着。 我既然预先写出这样的意见,可是我还得向你说,你的诗没有自己的特点,自然暗中也静静地潜伏着向着个性发展的趋势。我感到这种情形最明显的是在最后一首我的灵魂里,这首诗字里行间显示出一些自己的东西。还有在那首优美的诗给雷渥琶地也洋溢一种同这位伟大而寂寞的诗人精神上的契合。虽然如此,你的诗本身还不能算什么,还不是独立的,就是那最后的一首和给雷渥琶地也不是。我读你的诗感到有些不能明确说出的缺陷,可是你随时寄来的亲切的信,却把这些缺陷无形中给我
32、说明了。 你在信里问你的诗好不好。你问我。你从前也问过别人。你把它们寄给杂志。你把你的诗跟别人的比较;若是某些编辑部退回了你的试作,你就不安。那么(因为你允许我向你劝告),我请你,把这一切放弃吧!你向外看,是你现在最不应该做的事。没有人能给你出主意,没有人能够帮助你。只有一个唯一的方法。请你走向内心。探索那叫你写的缘由,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盘在你心的深处;你要坦白承认,万一你写不出来,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静的时刻问问自己:我必须写吗?你要在自身内挖掘一个深的答复。若是这个答复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够以一种坚强、单纯的“我必须”来对答那个严肃的问题,那么,你就根据这个需要去建
33、造你的生活吧;你的生活直到它最寻常最细琐的时刻,都必须是这个创造冲动的标志和证明。然后你接近自然。你要像一原人似地练习去说你所见、所体验、所爱、以及所遗失的事物。不要写爱情诗;先要回避那些太流行、太普通的格式:它们是最难的;因为那里聚有大量好的或是一部分精美的流传下来的作品,从中再表现出自己的特点则需要一种巨大而熟练的力量。所以你躲开那些普遍的题材,而归依于你自己日常生活呈现给你的事物;你描写你的悲哀与愿望,流逝的思想与对于某一种美的信念用深幽、寂静、谦虚的真诚描写这一切,用你周围的事物、梦中的图影、回忆中的对象表现自己。如果你觉得你的日常生活很贫乏,你不要抱怨它;还是怨你自己吧,怨你还不够作
34、一个诗人来呼唤生活的宝藏;因为对于创造者没有贫乏,也没有贫瘠不关痛痒的地方。即使你自己是在一座监狱里,狱墙使人世间的喧嚣和你的官感隔离你不还永远据有你的童年吗,这贵重的富丽的宝藏,回忆的宝库?你望那方面多多用心吧!试行拾捡起过去久已消沉了的动人的往事;你的个性将渐渐固定,你的寂寞将渐渐扩大,成为一所朦胧的住室,别人的喧扰只远远地从旁走过。如果从这收视反听,从这向自己世界的深处产生出“诗”来,你一定不会再想问别人,这是不是好诗。你也不会再尝试让杂志去注意这些作品:因为你将在作品里看到你亲爱的天然产物,你生活的断片与声音。一件艺术品是好的,只要它是从“必要”里产生的。在它这样的根源里就含有对它的评
35、判:别无他途。所以,尊敬的先生,除此以外我也没有别的劝告:走向内心,探索你生活发源的深处,在它的发源处你将会得到问题的答案,是不是“必须”的创造。它怎么说,你怎么接受,不必加以说明。它也许告诉你,你的职责是艺术家。那么你就接受这个命运,承担起它的重负和伟大,不要关心从外边来的报酬。因为创造者必须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在自身和自身所联接的自然界里得到一切。 但也许经过一番向自己、向寂寞的探索之后,你就断念作一个诗人了(那也够了,感到自己不写也能够生活时,就可以使我们决然不再去尝试);就是这样,我向你所请求的反思也不是徒然的。无论如何,你的生活将从此寻得自己的道路,并且那该是良好、丰富、广阔的道路
36、,我所愿望于你的比我所能说出的多得多。 我还应该向你说什么呢?我觉得一切都本其自然;归结我也只是这样劝你,静静地严肃地从你的发展中成长起来;没有比向外看和从外面等待回答会更严重地伤害你的发展了,你要知道,你的问题也许只是你最深的情感在你最微妙的时刻所能回答的。 我很高兴,在你的信里见到了荷拉捷克教授的名字;我对于这位亲切的学者怀有很大的敬意和多年不变的感激。请你替我向他致意;他至今还记得我,我实在引为荣幸。 你盛意寄给我的诗,现奉还。我再一次感谢你对我信赖的博大与忠诚;我本来是个陌生人,不能有所帮助,但我要通过这封本着良知写的忠实的回信报答你的信赖于万一。 以一切的忠诚与关怀! 莱内马利亚里尔
37、克 1903,2,18; 巴黎 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第二封信 请您原谅我,亲爱的、尊敬的先生,我直到今天才感谢地想到你2月24日的来信:这段时间我很苦恼,不是病,但是一种流行性感冒类的衰弱困扰我做什么事都没有力气。最后,这种现象一点也不变更,我才来到这曾经疗养过我一次的南方的海滨。但是我还未康复,写作还困难,你只得接受这封短信代替我更多的心意。 你自然必须知道,你的每封信都永远使我欢喜,可是你要宽恕我的回答,它也许对你没有什么帮助;因为在根本处,也正是在那最深奥、最重要的事物上我们是无名地孤单;要是一个人能够对别人劝告,甚至帮助时,彼此间必须有许多事情实现了,完成了,一切事物必须有一个
38、完整的安排,才会有一次的效验。 今天我只要向你谈两件事:第一是“暗(Ironie): 你不要让你被它支配,尤其是在创造力贫乏的时刻。在创造力丰富的时候你可以试行运用它,当作一种方法去理解人生。纯洁地用,它就是纯洁的,不必因为它而感到羞愧;如果你觉得你同它过于亲密,又怕同它的亲密日见增长,那么你就转向伟大、严肃的事物吧,在它们面前它会变得又渺小又可怜。寻求事物的深处:在深处暗嘲是走不下去,若是你把它引近伟大的边缘,你应该立即考量这个理解的方式(暗嘲)是不是发自你本性的一种需要。因为在严肃事物的影响下(如果它是偶然发生的),它会脱离了你(如果它真是天生就属于你),它就会强固成为一个严正的工具,而列
39、入你创作艺术的一些方法的行列中。 第二件我今天要向你说的是: 在我所有的书中只有少数的几本是不能离身的,有两部书甚至无论我走到哪里都在我的行囊里。此刻它们也在我的身边:一部是圣经,一部是丹麦伟大诗人茵斯彼得雅阔布生的书。我忽然想起,不知你读过他的著作没有。这很容易买到,因为有一部分很好的翻译在雷克拉木(Reclam)万有文库中出版。你去买他的六篇短篇小说和他的长篇尼尔律内(Niels Lyhne)。你先读前一本的第一篇摩根斯(Mogens)。一个世界将要展现在你的面前,一个世界的幸福、丰富、不可捉摸的伟大。请你在这两本书里体验一些时,学你以为值得学的事物,但最重要的是你要爱它们。这种爱将为你得
40、到千千万万的回报,并且,无论你的生活取怎样的途径,我确信它将穿过你的成长的丝纶,在你一切经验、失望与欢悦的线索中成为最重要的一条。 如果我应该说,从谁那里我体验到一些关于创作的本质以及它的深奥与它的永恒的意义,那么我只能说出两个名字:一个是雅阔布生,伟大的诗人;一个是奥古斯特罗丹,那在现存的艺术家中无人能与比拟的雕刻家。 愿你前途一切成功! 你的: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1903,4,5; 意大利,皮萨(Pisa),危阿雷觉(Viareggio) 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第三封信亲爱的、尊敬的先生,你复活节的来信给我许多欢喜;因为它告诉我许多关于你的好消息,并且像你对于雅阔布生伟大而可爱的艺术所
41、抒发的意见也可以证明,我把你的生活和生活上的许多问题引到这丰富的世界里来,我并没有做错。 现在你该读尼尔律内了,那是一部壮丽而深刻的书;越读越好像一切都在书中,从生命最轻妙的芬芳到它沉重的果实的厚味。这里没有一件事不能被我们去理解、领会、经验,以及在回忆的余韵中亲切地认识;没有一种体验是过于渺小的,就是很小的事件的开展都像是一个大的命运,并且这运命本身像是一块奇异的广大的织物,每条线都被一只无限温柔的手引来,排在另一条线的旁边,千百条互相持衡。你将要得到首次读这本书时的大幸福,通过无数意料不到的惊奇仿佛在一个新的梦里。可是我能够向你说,往后我们读这些书时永远是个惊讶者,它们永不能失去它们的魅力
42、,连它们首次给予读者的童话的境界也不会失掉。 我们只在那些书中享受日深,感激日笃,观察更为明确而单纯,对于生的信仰更为深沉,在生活里也更幸福博大。 往后你要读那部叙述马丽葛鲁伯夫人的运命与渴望的奇书,还有雅阔布生的信札、日记、片断,最后还有他的诗(纵使是平庸的德文翻译),也自有不能磨灭的声韵(这时我要劝告你,遇机会时可以去买一部雅阔布生的全集,一切都在里边。共三册,译文很好,莱比锡外根笛得利许Eugen Diederichs书店出版,每册据我所知只卖五六个马克)。 关于那篇非常细腻而精练的短篇小说这里该有蔷薇,你对于作序者不同的意见实在很对。顺便我劝你尽可能少读审美批评的文字,它们多半是一偏之
43、见,已经枯僵在没有生命的硬化中,毫无意义;不然就是乖巧的卖弄笔墨,今天这派得势,明天又是相反的那派。艺术品都是源于无穷的寂寞,没有比批评更难望其边际的了。只有爱能够理解它们,把住它们,认识它们的价值。面对每个这样的说明、评论或导言,你要想念你自己和你的感觉;万一你错误了,你内在的生命自然的成长会慢慢地随时使你认识你的错误,把你引到另外一条路上。让你的判断力静静地发展,发展跟每个进步一样,是深深地从内心出来,既不能强迫,也不能催促。一切都是时至才能产生。让每个印象与一种情感的萌芽在自身里、在暗中、在不能言说、不知不觉、个人理解所不能达到的地方完成。以深深的谦虚与忍耐去期待一个新的豁然贯通的时刻:
44、这才是艺术地生活,无论是理解或是创造,都一样。 不能计算时间,年月都无效,就是十年有时也等于虚无。艺术家是:不算,不数;像树木似地的成熟,不勉强挤它的汁液,满怀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风雨中,也不担心后边没有夏天来到。夏天终归是会来的。但它只向着忍耐的人们走来;他们在这里,好像永恒总在他们面前,无忧无虑地寂静而广大。我天天学习,在我所感谢的痛苦中学习:“忍耐”是一切! 谈到理洽特德美尔:他的书(同时也可以说他这个人,我泛泛地认识他),我觉得是这样,每逢我读到他的一页好诗时,我常常怕读到第二页,又把前边的一切破坏,将可爱之处变得索然无味。你把他的性格刻画得很对:“情欲地生活,情欲地创作。”其实艺术家的
45、体验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接近于性的体验,接近于它的痛苦与它的快乐,这两种现象本来只是同一渴望与幸福的不同的形式。若是可以不说是“情欲”,而说是“性”,是博大的、纯洁的、没有被教会的谬误所诋毁的意义中的“性”,那么他的艺术或者会很博大而永久地重要。他诗人的力是博大的,坚强似一种原始的冲动,在他自身内有勇往直前的韵律爆发出来像是从雄浑的山中。 但我觉得,这企图并不永远是完全直率的,不无装腔作态(这对于创造者实在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他必须永远不曾意识到、不曾预感到他最好的美德,如果他要保持住那美德的自然而混元的境地)。现在这个鼓动着他的本性的力向性的方面进发,但是它却没有找到它所需要的那个纯洁的人。那里没
46、有一个成熟而纯洁的性的世界,只有一个缺乏广泛的“人性”,而只限于“男性”的世界,充满了情欲、迷醉与不安,为男人旧日的成见与傲慢的心所累,使爱失却了本来的面目。因为他只是作为男人去爱,不是作为人去爱,所以在他的情的感觉中有一些狭窄、粗糙、仇恨、无常,没有永久性的成分存在,减低艺术的价值,使艺术支离晦涩。这样的艺术不会没有污点,它被时代与情欲所渲染,很少能持续存在(多数的艺术却都是这样)。虽然,我们也可以享受其中一些卓绝的地方,可是不要沉溺失迷,变成德美尔世界中的信徒;他的世界是这样无穷地烦恼,充满了奸情、迷乱,同真实的命运距离太远了;真实的命运比起这些暂时的忧郁使人更多地担受痛苦,但也给人以更多
47、的机会走向伟大,更多的勇气向着永恒。 最后关于我的书,我很愿意送你一整份你所喜欢的。但我很穷,并且我的书一出版就不属于我了。我自己不能买,虽然我常常想赠给能够对于我的书表示爱好的人们。 所以我在另纸上写给你我最近出版的书名和出版的书局(只限于最近的;若是算上从前的共有十二三种),亲爱的先生,我把这书单给你,遇机会时你任意订购好了。 我愿意我的书在你的身边。 珍重! 你的: 莱内马利亚里尔克 1903,4,23; 意大利,皮萨,危阿雷觉 里尔克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第四封信 十天前我又苦恼又疲倦地离开了巴黎,到了一处广大的北方的平原,它的旷远、寂静与天空本应使我恢复健康。可是我却走入一个雨的季节,直到今天在风势不定的田野上才闪透出光来;于量我就用这第一瞬间的光明来问候你,亲爱的先生。 亲爱的卡卜斯先生:我很久没有答复你的信,我并没有忘记它反而它是常常使我从许多信中检出来再读一遍的,并且在你的信里我认识你非常亲切。那是你五月二日的信,你一定记得起这封信,你那对于生活的美好的忧虑感动我,比我在巴黎时已经感到的还深;在巴黎因为过分的喧嚣,一切都发出异样的声音,使万物颤栗。这里周围是伟大的田野,从海上吹来阵阵的风,这里我觉得,那些问题与情感在它们的深处自有它们本来的生命,没有人能够给你解答;因为就是最好的字句也要失去真意,如果它们要解释那最轻妙、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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