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现实腹地的理想追寻.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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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内容提要对人类精神的高度关注， 是易卜生戏剧的一贯命题， 随着他把思想探索的触 角探向人性的更深层面， 其创作方法也不断出新。 把 野鸭 放到易卜生全部戏剧创作中去分 析就会发现， 该剧是他创作的一个转折点， 不仅对改造社会和人生的理想主义的思考更为理 性， 而且成功地探索了新的创作方法， 开启了此后一系列心理戏剧和象征戏剧的源头。 关键词易卜生 野鸭 理想主义心理戏剧象征戏剧 张春蕾， 镇江市高等专科学校人文科学系副教授$!$%& 易卜生的戏剧 野鸭 在!年一经发表， 便在评论界激起非同寻常的反响， 诸如对该剧是 喜剧抑或悲剧， 是现实主义抑或象征主义等等， 评论家们莫衷一是。 对此，

2、 易卜生似乎早有预见， 这年#月剧本尚未问世之前， 他就在致友人的信 中谈及该剧的特殊性： “ 在我的戏剧作品中， 这新 剧本， 可谓别开生面之作， 其中所用的方法， 异乎 我以前的剧本我希望批评家有见及此， 他们总可以发现某几处难免争论， 某几处需要解 释。 我同时觉得 野鸭 一剧， 足为青年剧作家另 辟一新蹊径。 ” (!)可见剧作家是本着全新的创作思 想构思这部剧作的， 批评家的各种不同的声音也 显示出该剧的复杂性与独特性。 在对易卜生戏剧 思想探索和艺术追求的解读中， 我以为找到了一 条源远流长的脉络： 对人类精神的高度关注。 这 是易卜生戏剧的一贯命题， 随着他把思想探索的 触角探向

3、人性的更深层面， 其创作方法也不断出 新。 野鸭 是他创作的一个转折点， 或者说是个 文本坐标。 如果横向解析， 我们也许能够找到易卜 生与培植他精神之树的思想土壤的有机关联。 纵 向审视， 则使我们看到他精神上升的轨迹： 随着关 注的目光开始从外部社会转向人的内心世界， 作 家不仅对改造社会和人生的理想主义的思考更为 理性， 而且新的创作方法应运而生。 与此血脉相续 的是， 此后易卜生戏剧以创作心理戏剧为主， 并将 象征手法变成主要创作方法， 使 野鸭 成为日后 一系列象征戏剧的肇端。 一 易卜生以“ 社会问题剧” 名世， 其剧本的指向 与归结点都是人， 是人的主体意识， 人性的觉醒， 人的

4、心灵自由。 早在“ 五四” 时期， 玩偶之家 便给 黑暗中的中国带来一种独特的声音， 女主人公娜 拉“ 首先我要学做一个人” 成为众多心灵在沉睡中 苏醒的独立宣言。 对易卜生戏剧人文精神的关注 也由此发端。 近年出版的 易卜生精选集 在“ 编选 穿 越 现 实 腹 地 的 理 想 追 寻 以 野鸭 为坐标对易卜生戏剧思想艺术的剖析 外国文学研究 DOI:10.13858/32-1312/c.2005.05.034 !# !#年第期 ! 江苏社会科学 者序” 中论定， “ 在国外侨居时期， 易卜生的思想 探索与艺术追求是同步进行的， 虽日趋复杂化， 但独具特性的人文精神贯穿始终。 ” $%&此论

5、可谓的 当。 从 恋爱喜剧 （!(%） 开始， 他就关注人的心 灵品质， 乃至不惧于把自己推到与整个社会为敌 的境地。 他一直致力于塑造反抗世俗社会和丑恶 现实的理想主义色彩浓厚的人物。 从“ 当代罪恶 的讨伐者” 布朗德牧师， 到对社会的宗教、 法律、 道德提出全面质疑的女性娜拉， 直到公然宣布多 数党永远是错的、 “ 最有力量的人是最孤立的人” $)& 的医生斯多克芒， 他们都是挑战整个社会的孤独 的人， 恨不能一夜之间就把人间这个奥吉亚斯的 牛圈打扫干净， 把混乱的乾坤重新整好。 然而到 了 野鸭 ， 作者突然收住执着追寻的脚步， 从激 情的峰巅驻足回望， 反观来路。 他自问： 向着社会

6、 的那些呐喊究竟有多少作用？ 在丑陋的现实社 会， 栖息其间的公众究竟应该怎样寻找自己的出 路？ 这些思考的结晶便具体化为 野鸭 一剧中的 人物及由此体现出的主题。 随着易卜生目光的转移， 即从喧嚣的社会转 向幽微的人的心灵世界， 他对人文精神的思考便 更为理性。 野鸭 通过格瑞格斯这个迂阔的人物 形象， 对理想主义的普世价值进行了质疑。 格瑞 格斯热情善良， 富有理想和正义感。 因为鄙视生 活放纵、 虚伪自私的父亲， 他宁可在矿山工厂过 自食其力的简朴生活， 也不愿继承父亲肮脏的产 业， 与之同流合污。 就其自身来说， 这个形象很可 足道， 而非像袁昌英先生所说的“ 在全剧里， 我们 似乎找

7、不到一笔爱惜他的地方” $*&。 但是， 当他把 自己这种品质变成绝对标准， 用来衡量每个人的 生活时， 他就变成只会好心办坏事的迂夫子了， 因而瑞凌医生说他犯了严重的“ 正直病” ， 成天 “ 挨家挨户索取他所谓理想的要求” $+&。 他看到成 为父亲替罪羊的老艾克达尔一家如今仰仗着威 利的恩惠生活， 儿子雅尔马甚至娶了威利昔日的 情妇， 成了威利的遮羞布， 却还对威利感恩戴德 时， 他就决意要把他们从谎言中救出来， 把实情 对他们说清楚， 让他们睁开眼睛， 看明白自己的 处境。 他是那么激情满怀地把这当作自己“ 做人 的使命” $(&。 但是， 事与愿违， 他自认为让雅尔马和 基纳的婚姻建

8、立在真理的基础上是为了救雅尔 马， 让他们从此变得崇高起来， 不料雅尔马既不 能如他所期望胸襟博大地宽恕基纳， 又没有勇气 像自己决心的那样离家出走， “ 从今以后什么事 我都要自己做” $,&， 因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 地。 格瑞格斯这番壮举的唯一成果就是无辜的小 海尔维格因对自己的身世感到羞愧而自杀。 他拯 救人类的神圣使命感除了害人， 除了把人家安稳 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没有带来任何益处。 他却还沾 沾自喜， 等着人家对他感激涕零， “ 我进来的时候， 一心盼望你们夫妻俩有一股改头换面的新光彩直 射到我身上。 ” $&以往， 易卜生笔下的理想主义者 或以非凡的献身精神令人肃然起敬，

9、或以捍卫个 性和真理的彻底的斗争精神令人心生景仰， 而格 瑞格斯却只让人感到迂拙可笑。 这一形象， 是易卜 生登临人生感悟新高度的自省。 以往， 他只是站在 一个孤独的斗士的角度对社会进行审视与批判， 此时， 他转换了一个角度， 以旁观者的姿态， 对社 会公众作出更加全面而理性的审察。 将格瑞格斯和 群鬼 中的曼德牧师作一比 较， 我们可以看出剧作者对社会公众体察入微的 悲悯。 曼德牧师恪守传统， 用所谓的职责、 义务把 渴望冲破虚伪婚姻、 争取自由幸福的阿尔文太太 强行拦在家中， 让她在谎言中窒息； 格瑞格斯则以 真理、 真诚、 高尚这些漂亮的字眼为诱饵把意志薄 弱、 懒散无能、 耽于幻想而

10、又毫无精神准备的雅尔 马强行赶出家门， 迫使他在十字路口徘徊。 他对雅 尔马夫妇关系的拯救也同作者在 玩偶之家 中通 过林丹太太之口表达的观点形成对比： 林丹太太 认为海尔茂夫妇间应该彻底了解， 不应该躲躲闪 闪、 鬼鬼祟祟， 结果是娜拉梦醒出走； 而 野鸭 则 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就是梦醒不敢行走， 像阁楼中 受伤的野鸭， 终日蜷缩在水槽之中。 所以萧伯纳把 格瑞格斯说成是一种“ 新式敌人” ， “ 女人要对付两 种敌人， 一种是把门锁上的老式敌人； 另一种是她 准备出走前就把她强行推出门外的新式敌人。 ” $& 如果说作者以讽刺的笔调描写格瑞格斯的 话， 那么对“ 野鸭” 式的人物雅尔马则

11、采用了调侃 的口吻， 对他及其身边人的形象塑造， 同样体现 了作者人生思考的深度， 即如何对待社会的主 体 凡人或庸人。 群众在 布朗德 中是妥协、 动 摇、 善变、 没有主见的盲流， 在 人民公敌 中是永 远与公理无缘的结实的“ 多数派” 、 “ 傻瓜” 、 “ 两条 腿的畜生” ， 那时， 易卜生是以怒其不争的心情打 量这群难以用他的理想改造的愚人的。 可是， 到 野鸭 中， 作者的心情却发生了很大改变。 同年他 在给出版商的信中这样写道： “ 在最近的四个月里 面， 我每天都在工作着它长久的日常的与这 剧中人物来往， 使我很爱他们， 虽然他们各有各的 短处” $!#&比之于 布朗德 和

12、人民公敌 里的 偏激来， 这种态度显得宽容多了 他与自己一 向痛恨的群体讲和了。 ! 人生思考的深度直接决定着作者对社会的 评判。 既然人们不愿为了高尚而牺牲安逸和舒 适， 真理和理想对于他们毫无益处， 那么世界也 就无法拯救。 易卜生在此表现出深刻的怀疑主义 态度。 戏剧结尾时， 海尔维格之死似乎对任何人 都没有触动， 大家依旧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 他 的父母也只是谋划着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以 前， 易卜生只写一些个别的悲剧故事， 而现在， 整 个世界都变成悲剧性的了。 从前， 当他怒斥社会时， 他对这个社会还心存希望， 他认为这个社会还可 以被他唤醒； 而现在， 他失望了， 甚至连叫骂

13、的激 情也已丧失。 站在思想探索的转折点上， 他发现： 真理并不能拯救世界。 野鸭 弥漫着对理想追求 的幻灭感。 这部戏剧看似充满喜剧性情节， 其实 内核是深刻的悲剧。 这里的“ 悲” ， 不是悲哀， 更不 是悲壮， 而是悲凉。 勃兰兑斯就曾经说过： “ 野 鸭 可能是易卜生所写的最悲观厌世之作了。 ” #!$ 然而， 执着的心灵往往是以精神的韧性为其 共性的， 易卜生终究是一位人类和真理的热爱 者， 现实中所经历的各种挫折， 并不能使他停下 探寻理想的脚步。 只是， 在经历这场深思之后， 他 对理想和对现实的态度都变得更加理性和成熟。 他不再对整个社会作孤独地挑战， 而是更深地沉 浸在自己的

14、精神王国中， 追寻对现实的超越。 他 后期的代表作 建筑师 和 我们死人醒来的时 候 可以看作是作者对自己一生的总结。 其间， 他 有过梦想， 有过幻灭， 但最终， 成为主人公不息追 求中的一支主旋律的依然是对理想生活的激情 追求。 无论是 建筑师 中象征人生幸福的空中楼 阁， 还是 我们死人醒来的时候 中代表“ 全世界 的荣华” 的高山， 都是作者终其一生向往和攀登 的精神峰峦。 这是对超绝尘世的人生目标一种近 乎本能的热爱。 从激情洋溢地与整个社会决斗， 到与世俗和解， 最后孤独而执着地走向心灵最后 的栖息地， 这是一段何等曲折而又百折不回的艰 难心旅！ 二 如果说理想主义是火山上正在喷薄

15、的熔岩， 那么， 现实主义便是爆发后复归平静的火山， 而 地火仍在燃烧。 在对现实更深的反思中， 人文精 神是无法割断的。 野鸭 一般被列为易卜生采用 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创作的“ 社会问题剧” 中的第 六部， 而无论就其取材的切实、 剧情的展开方式， 还是对社会现实思考的深度， 这部剧作都显示着 剧作家戏剧创作的转折。 这种转折首先体现在取材上， 从多少带有传 奇色彩或浪漫情调的故事转向似乎平淡的日常生 活。 在作家的六部社会问题剧中， 青年同盟 、 社 会支柱 和 人民公敌 以写社会政治为主， 玩偶 之家 、 群鬼 和 野鸭 以写家庭生活为主。 但从 情节发展变化来看， 前五部戏剧情节性较强，

16、 尤其 是结尾都带有极大的戏剧性变化。 青年同盟 的 情节设置保留着浓重的传奇剧色彩， 随着人物的 立场在两个敌对阵营中左右摇摆， 剧情也瞬息万 变。 社会支柱 的剧情变化更富有戏剧性： 当人们 以为博尼克是社会支柱而对他表示极大尊重时， 他其实是骗子、 负心汉、 投机者； 而当人们获知他 以前的种种劣迹时， 他其实已经是个幡然悔悟的 回头浪子。 剧情在回溯前事的同时， 又向着出乎人 们预料的结局迅速推进， 致使情节陡转直下， 波澜 迭起。 玩偶之家 和 人民公敌 的结尾也都出现 了类似的突转： 准备为丈夫自杀的娜拉却抛下丈 夫示威式地出走， 被全体公民表决遭到驱逐的斯 多克芒医生却桀骜不驯地

17、宣称， 他是本城最有力 量的人， 遭到驱逐的应该是结实的大多数。 群鬼 的结局也明显带有人为安排的痕迹： 自以为永远 摆脱了荒唐丈夫的阿尔文太太， 当她如释重负地 叙述自己以往的种种苦难时， 她寄予全部希望的 儿子却告诉她自己遗传了父亲的性病， 在变成白 痴的儿子“ 太阳， 太阳” 的无意识呓语中， 阿尔文太 太的生活却陷入没有太阳的永夜之中。 剧情变化 之迅速， 转变之大， 让主人公和观众的期待全都落 了空。 不可否认， 作者的主观愿望和浪漫幻想在这 些剧情的安排上起了很大作用。 野鸭 则基本蜕去了这些戏剧性极强的色 彩， 剧情不是没有波澜， 但都在情理之中； 人物不 是没有遭逢变故， 但对

18、于他们的生活和命运却没 有根本性的影响， 在偶然、 巧合、 意外等戏剧手段 的取舍中， 剧作家更注重描写生活的原生态。 海特 维格的夭亡极富代表性。 一个生命， 尤其是稚嫩的 生命的摧折， 本当令人痛心， 但对于依然苟活着的 成人却不能激起丝毫的震撼， “ 时间永是流驶， 街 市依旧太平， 有限的几个生命至多不过供无 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 ” #!%$孩子尸骨未寒， 大 人们已经在讨论日后的生活安排和预期中将会发 生的一切。 格瑞格斯的行为对于艾克达尔一家犹 如一潭死水中投进的一粒石子， 激荡起一阵涟漪、 翻腾起几许沉渣后又复归平静。 人们在戏剧开头 是怎样生活的， 结尾还怎样生活， 而且

19、还将继续这 样生活下去。 这里展现的正是一种看似无事的悲 剧， 而这种悲剧随时都可能在我们身边发生。 易卜 外国文学研究 !# !#年第期 ! 江苏社会科学 生把所有用来装点生活的幻想全都驱除干净， 只 留下赤裸裸的本来面目， 这体现了作者对现实更 成熟、 更透彻的认知。 剧作家戏剧创作的转折还体现在作者第一 次选取了雅尔马这样一个平庸的人作为戏剧的 主人公。 此前作品中无论是忠勇正直之士或奸邪 卑鄙之人， 都带有不凡的色彩， 或语出惊人， 或行 为超常， 而 野鸭 却选择了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人 物， 对他的个性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 这表明 易卜生戏剧观念的转变， 塑造人物形象从埃斯库 罗斯式

20、按照人应该有的理想的样子， 向欧里庇得 斯式按照人本来有的现实的样子过渡。 剧作家戏剧创作的转折， 最突出也最本质地 反映在对社会现实思考的深度。 如前所述， 野 鸭 浸染着作者深刻的怀疑主义， 进而是与自己 一向痛恨的群体和解， 这从精通世故的瑞凌医生 身上得到形象的诠释。 瑞凌医生对平庸的照相师 雅尔马、 贪杯的传教士莫尔维克都看得很清楚， 却并不鄙弃他们， 而更多的是同情和理解。 他用 谎言去麻醉他们， 用幻觉给他们罩上一层愉快的 迷雾， 让他们对自己生起信心， 对生活心满意足。 因为他知道他们的个性决定了这些人只能这样 生活， 任何外力也无法使其改变。 瑞凌的观点似 乎表明了易卜生对人

21、类的认识： 如果一个人没有 产生改变自己的主观愿望， 没有从内在发出改造 自身的自觉要求， 任何来自外在的力量都是无济 于事的。 他们既不可能变得崇高起来， 也不可能 生活得更加幸福。 与其唤醒他们而让他们在痛苦 中挣扎， 不如让他们沉浸在白日梦中自在度日。 鲁迅先生也说过一段惊人相似的话： “ 假如一间 铁屋子， 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 里面有许多 熟睡的人们， 不久都要闷死了， 然而是从昏睡入 死灭， 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 现在你大嚷起来， 惊 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 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 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 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 么？ ” $!%&或许， 所有走在时代前面的智者都是精

22、神 同胞， 其血管里流淌着对现世的悲悯， 心灵不时 掠过茫无边际的荒原的悲凉。 三 从创作之始， 易卜生最感兴趣的问题就是个 人与社会的关系， 个人命运只有与社会问题相连 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关注。 他一直把高唱理想， 改 造社会， 与流俗时弊进行坚决抗争当作一个诗人 的职责和终身使命， 这支旋律至 人民公敌 达到 最高声部。 然而现实似乎并没有因他的抗争而有 所改变， 流弊也没有因他的抨击而有所减少， 反躬 自省后， 易卜生开始转向， “ 他把潜心研究生命本 身的工作来代替了改造生命的事业。 ” $!& 野鸭 就是这种转向的里程碑。 从此开始， 他把早期对理 想主义的浪漫诗情的颂扬、 中期对社会

23、问题的切 实批判， 转移到对他想要改造的对象 人本身 的关注上。 他逐渐变成了一个人性的挖掘者， 致力 于分析人的行为的原动力和人与其生活的环境之 间的关系， 探求人性的全面觉醒之路。 同时为了赋 予这些只是叙述个别人物和事件的作品以普遍意 义， 易卜生开始大量运用象征手法， 使象征成为后 期剧作的又一大特征。 野鸭 就是处在从现实主 义戏剧向心理戏剧、 象征戏剧转变过程中的作品， 这三方面的艺术特征在这部作品中得到了比较完 美的统一和融合。 野鸭 是心理剧之始， 这里的心理描写是现 实生活中人的常态心理， 人物形象因而栩栩如生。 以雅尔马为例， 作者对他的个性刻画大多是通过 那些能充分展示其

24、心理的语言描写来完成的。 他 真心爱父亲， 渴望能抚平父亲精神上的创伤： “ 白 发苍苍的苦命爸爸！ 你放心， 雅尔马会养活你。 他 有两只宽肩膀 反正他的肩膀有力量。 早晚总 有那么个好日子。 ” 可他只会空想， 没有切实的行 动， 因而终觉底气不足： “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 天？ ” $!(&他懒惰， 怕工作， 把日常工作称为“ 零碎事 儿” ， 认为自己是个干大事的人， 比如等待灵感到 来， 有一项了不起的发明； 他非常敏感自尊， 妻子 委婉地提醒他该把拖延日久的工作做完了， 他立 刻为自己辩护： “ 你说我在这儿偷懒吗？ 我在拼命 干活呢！ ” $!)&他一听说妻子的前事就气冲牛斗，

25、要 离家出走， 以表现男子汉应有的尊严： “ 在这件事 上头， 像我这么个人没什么可犹豫的。 ” $!*&可是真 的要走， 又千难万难， 连一点点饥饿都抵挡不住： “ 有时候身体上的要求也逼得很紧。 ” $!+&这些描写 活现了一个低能、 软弱、 毫无意志力而又虚荣、 骄 矜、 自负的庸者形象。 相比之下， 后期其他心理剧 中的人物则与现实生活距离较远， 她们或者被情 欲和道德感折磨得人格分裂（ 罗斯莫庄 中的吕 贝克） ， 或者被不可名状的神秘的外在力量控制着 难以自主（ 海上夫人 中的艾梨达） ， 或者被强烈 的嫉妒心理所驭使无力自拔， 直至毁灭（ 海达 高布乐 中的海达） ， 或者被来自

26、生理的原始欲望 所左右难以自控（ 小艾友夫 中的吕达） ， 人物都 表现出某种偏执， 不太像现实生活中的人， 倒更像 弗洛伊德进行精神分析的病例。 象征也是易卜生后期剧作的一大特征。 其实， !# 从创作之初， 象征意象就时常出现在易卜生的不 少剧作中： 布朗德 中雪山和冰教堂是与尘世对 立的天国的象征， 培尔金特 中的山妖国度是 人物邪恶本性和贪欲的外现， 社会支柱 中的棺 材船是构筑在谎言和诡计基础上的社会的化身， 等等。 但这些象征意象是零星的， 在作为开象征 剧之始的 野鸭 中， 象征意象则成为构建情节、 支撑主题的主体。 野鸭 中， 本体和象征体之间 非常切近， 因而寓意比较明确。

27、受伤的野鸭被老 威利作为礼物赠送给海特维格， 也成了该剧的主 要象征意象。 在剧中， 野鸭这一意象主要与艾克 达尔父子发生对应， 他们受到打击之后， 从此一 蹶不振： “ 世界上有这等人， 只要身上挨了两颗小 子弹， 就会一个猛子扎到水底里， 从此以后再也 冒不起来了。 ” $!%据此来看， 野鸭象征那种经不起 挫折和打击的懦夫， 为了能平静地苟活下去， 宁 愿用谎言麻醉自己， 也没有勇气重新面对现实。 也有人认为， 野鸭是被社会同化、 与现实社会妥 协的人的象征， 胡适、 刘大杰等人就持此种观点。 如刘大杰认为： “ 这本剧借野鸭来做譬喻。 野鸭本 是天空自得的飞鸟， 一旦被人捉来放在笼中，

28、 有 米和豆子吃， 有水可以游泳。 来的时候， 虽说感觉 不安然， 到了后来过惯了， 也就渐渐地受了同化， 忘记了以前天空的自得自由的生涯了。 人也是一 样， 初投身社会， 觉得很污浊， 见了金钱， 见了地 位， 慢慢地改变了初衷， 以前觉得是地狱， 现在以 为是天堂了， 这与笼中的野鸭何异。 ” $&%虽然对这 个意象的理解有异议， 但本体和象征体之间的关 系还是比较明确的。 野鸭 中的象征意象还和情 节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 野鸭受了伤， 艾克达 尔一家人也受到挫折； 野鸭是老威利打伤的， 艾 克达尔家庭也正是在他的诡计下一蹶不振的； 艾 克达尔一家人一直把威利当作恩人， 偏偏野鸭也 是他

29、们最珍爱的动物。 象征意象作为戏剧情节构 成的有机成分， 在 野鸭 以后的一些剧作中， 得 到了更为自在的运用： 海上夫人 中的大海， 我 们死人醒来的时候 中的高山， 都成为拉动整个 情节发展和主题深化的线索。 从这一意义上说， 野鸭 是易卜生戏剧创作中一部承先启后的过 渡性作品。 如同时间是不能割断的， 思想也源远流长。 将 野鸭 置于易卜生戏剧的整个体系中来考察， 我们不难把握这一“ 以更革为生命， 多力善斗” $&!% 的戏剧家的精神苦旅 因以改造社会为生命， 使易卜生冷却诗人的浪漫情怀， 对社会现实的洞 悉与思考不断深入； 因“ 多力善斗” ， 使他在新戏 剧的创作上不断另辟蹊径。

30、他的最后一个剧本 我 们死人醒来的时候 是个总结， 爱侣尼和鲁贝克的 精神成长、 沉沦与最后复活的艰难历程， 他们合作 的艺术作品 一座名为“ 复活日” 的雕像， 一座 心仪已久的“ 永远有光明和太阳的高山” ， 这些现 实场景与象征隐喻的多重叠合， 筑起了人类可以 展望的精神高度。 它不是前期作品中理想主义者 与市侩和庸人的激烈对垒， 也非对世俗中人性与 兽性并存于一身的深层洞察后的深刻质疑， 而是 以生命为代价的对包括澄澈的爱、 心灵的自由与 独立、 灵与肉的统一等人性美绝顶的执著攀援。 以 野鸭 为坐标作一回眸与前瞻， 可以理出易卜生 戏剧中人文精神不断提升的脉络， 从对壅蔽人性 的世俗

31、环境痛下针砭， 到对精神破产的庸众的宽 容， 直至舍身追求精神超越， 这是剧作家的执著。 作为现实主义的力作和心理象征剧的肇始之作， 野鸭 无论在易卜生戏剧中的地位， 还是对当时 和后世戏剧界的影响力都不容忽视。 我以为， 这正 是这部戏剧历时久远而魅力不减的原因所在。 注释 $!%转引自 陈瘦竹戏剧论集 ， 南京 江苏教育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王忠祥主编： 易卜生精选集 ， 北京 燕山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 易卜生文集 第五卷，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年 版， 第 * 页。 $*% $!% $!*%袁昌英： 易卜生的 野鸭 ， 山居散墨 ， 上

32、海 商务印书馆 !#) 年版，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 $)% $(% $,% $!+% $!)% $!(% $!,% $!%易卜生： 野鸭 ， 易卜 生文集 第六卷，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第 &! 页。 $%萧伯纳： 论 野鸭 ， 易卜生评论集 ， 北京 外语教学 与研究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勃兰兑斯： 第三次印象 ， 易卜生评论集 ， 北京 外语 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鲁迅： 记念刘和珍君 ， 华盖集续编 （ 单行本） ， 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鲁迅： 呐喊自序 ， 呐喊 （ 单行本） ， 北京 人民文学 出版社 !(# 年版， 第 + 页。 $&% 刘大杰： 易卜生 ， 上海 商务印书馆 !#+ 年版， 第 (# - (* 页。 $&!%鲁迅： 文化偏至论 ， 坟 （ 单行本） ， 北京 人民文学出 版社 !, 年版， 第 *, 页。 外国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