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逸的喇叭裤.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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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飘逸的喇叭裤周智明回忆就像一粒粒固执的种子，在日益增厚的心田疯长。不禁回首，许多纷纭繁复的心绪就像层层叠叠的云雾萦绕于心，不曾散去。那条修长笔挺的，迎风飐颤的喇叭裤在我的心里轻盈的飘逸着。心中飘起那条裤子时，我就想起一个人，他曾经以博大的胸怀和无私的爱孵化了一颗孤独无助自闭卑微的心灵，使我变得阳光而自信，活波而懂事。在那段温馨的日子里，他就是我的太阳，心中一盏不灭的灯。 我出生在偏僻山沟里。村里有所学校，一栋土坯房，分两间，一间是教室，一间是老师宿舍。一个年级为一组，四个年级同处一室。老师上课是由低年级到高年级进行。老师先给我们一年级上课，语文老师一节课就把所有拼音念完，啊喔饿波泼麽佛就这样一

2、直念，领读八九遍，念得超扎实卖力，念完老师就把我们赶出来，每人划屁股大的一坨“自留地”，让我们用墨棒或手指头去写去记。生性顽劣的我念得如同顺口溜，但写起来却十分为难，一直由别的同学代写，谁不写就打谁。等老师检查时，我总是第一个写成的，还常受到老师的表扬。老师一个姓马，一个姓杨，都是本大队的人，两人都完小毕业，用她们俩的话说就是混油盐钱。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天气很冷，我们好不容易走到学校，但马老师说我们没心眼，这么大的雪还能上课吗？好像我们的到来搅扰了他休息的心思，以后每逢刮风下雨都会放假，上不完的课也不了了之。我在一年级连续读了四年，还是昏昏沉沉，一问三不知。无奈，父亲决定让我转学。一九八

3、四年秋季，我就转到原固原县西郊乡大堡村小学读书。我走进这所学校就闻到了清新的味道。校舍虽也破旧，但校园整洁有序，绿树成荫，花香扑鼻。舅舅带我见了黄校长，他人高马大，一嘴茬茬胡子像牙刷。据说他父亲死了，不能刮胡子。黄校长说话像牛吼，让人望而生畏。而后见班主任，他姓任，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满脸堆着笑，说话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声声悦耳蛮有磁性。穿着一件沉褐色的喇叭裤，走起路来，扑闪扑闪的，标致极了。就这样，我报了名，回到家，那条喇叭裤总是在眼前飘来飘去，撩心不已。我给姨姨说任老师的喇叭裤真美，惹得他们哈哈大笑。我心里默念“好好学习，等以后出息了，也穿那样的喇叭裤。”那条令我醉心的裤子一度成

4、了我念书的动力。 父亲看着我安顿下来，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学习，不能和人家娃娃打架，凡事都要忍耐，然后就急急忙忙回去了。离开父母，我就像被移植的树苗，没有大树的温情呵护，心中顿觉恓惶，在想念父母亲的时候，就躲在某个角落偷偷的抹眼泪。虽然外公和外婆都非常疼爱我，但他们的爱似乎无法减弱我对父母的思念。现在想来那段求学历程对我的心理的锻炼是深刻的。我是属于懂事较早的人，当时我八岁刚过，但我好像能感觉到父亲送我异乡求学的那种坚定的决心，看着父亲那铜褐色的布满褶褶皱纹的脸，我的心就酸涩和被挤压的感觉。所以一到学校我就比较用功，后来发现忙于学习的时候，对父母的想念可以稍稍减弱。 开学时间过去了三四周的样子，

5、我就感觉到自己和别的孩子不同，说话土气，穿着破旧，一些行为举止都与他们格格不入。所以他们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山暴暴”，这个外号的意义我不知道，但我明显可以感觉到有歧视和嘲笑的意味。当听到他们这样喊的时候，我心里的怒气胀得肚子痛，恨不得过去几拳头将他们钉进地上，但我不敢，外公反复叮咛不能打架，我只能忍着。我的学习一直很努力，三姨对我要求也格外严格，不时会抽查背课文，做数学题。若背错字或做错题，她就会用外公的烟锅头在我的头上使劲地敲。我的头太软，烟锅头过硬，为了少挨打，就愈加勤奋。转眼就到中期考试了，这是我在新学校的第一次考试，尤其紧张。我考得还算满意，一年级两个班我是第二名，与第一名的同学差了一分

6、，为这一分我沮丧了好几天，因为我想让川区孩子知道我头脑不比他们差，甚至还比他们的好。“六一”儿童节将至，学校要表彰各班的学习优异者，我最终也被任老师选为优秀少先队员和三好学生，这是双重荣誉。任老师宣布了这个消息，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急忙跑回家就告诉外公，外公捂着我的后脑勺说我的外孙子一定能念成书，好好念，不敢骄傲。我天天等待父亲来看我，就连见了父亲要说的话都在心里默默地说了无数遍，似乎看到了父亲的脸上荡漾着的幸福的笑容。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滚烫的心情跌到冰点。一年级二班的刘飞同学又喊我“山暴暴”，起初我没理他，但他一直跟在我的后面很挑衅地喊，还说山暴暴还能当上三好学生。这下我实在忍不住了，连连

7、重重的三拳头，打得他鼻子直流血，最后告到黄校长那里。 黄校长把我带到办公室，一把米尺雨点般得落到我的身上，最后米尺变成了数节不能再打了才停下来，从嘴里呼呼地吹气时两个鼓圆鼓圆的腮帮子看，他的气还没有撒完。他的嘴唇在急速地抽动，下巴下丛林般的胡子在瑟瑟发抖。他费了好大的劲迸出了几个字“这这山里的这，野粮食吃的，取消你的三好学生和优秀少先队员资格。”我的心就像被一枚锋利的针刺伤了，一时间我被彻底地激怒了，我转身拔门而出，他一跃跳到院子里，就像一头气疯了的狮子大吼“开除，开除”。我也回头喊“我不念了”。最后任老师让我回家等着，学校在忙着准备过“六一”，我自然没有资格参加一切活动。过六一那天我偷偷地爬

8、到操场的墙头上就像一棵卑微的蒿草看着同学们欢乐地唱啊跳啊，看到被表彰的孩子站在一个很大的土台子上（主席台）像一朵朵乐开的花，我就像一只离开妈妈的羊羔，孤独无助的溜进墙角肆无忌惮的哀嚎。心里淤积的闷气实在没地方去，我得找个地方撒出来。这时，一种更加具有破坏性的计划在心里酝酿成熟。 “六一”过完就是个周末，就在那个周六的傍晚，我拿了一把锤子从墙豁口处摸进学校。教室两头有两块黑板，是办黑板报的，我一阵乱砸。雷锋的画像及其黑板的字迹顷刻间化为乌有，露在外边的是一个个土坑窝。国旗后面有一面宽大的涂得白白的墙面上“教育要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面向现代化”的字迹也没有了。这样的破坏并没有给我带来快感，到家后心

9、里空落空落的，我只有静静地等父亲来领我回家，我一想起父亲的话和他的那张脸，我的心就抽揪抽揪的疼。我等来了任老师，他进门和外公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拖着我的手到了学校进了教室，路上我们没说一句话。第一节就是他的课， 可他没上课，手里拿着两张奖状，两本笔记本，还有两把铅笔。“同学们，这节课我们把周树峰（我的原名）同学的表彰给补上，下面大家欢迎他上台。”他没有马上给我发奖，而让我站在他的身边，紧贴着他的腿，他的一只手按着我的头说：“由于大家都知道的事，学校决定取消他的表彰资格，可是我把它又要回来了，我给校长做了保证，让他变成大家都喜欢的好学生。我相信他，也请大家相信他，好吗？”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掌声。

10、我感觉到他温暖的手里流出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传遍了全身，泪水就像决堤的水漫淹了我的脸颊，肩膀一耸一耸地放声大哭起来。我的惨哭声使得教室里静悄悄的，任老师也一言不发，空气似乎凝固了。“哭，好好哭，把你的委屈都哭出来”任老师说。我终于哭不出声了，只是“咕，咕”地一口一口的逮气，就这样持续了很长的时间。等我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任老师给我发奖，“这两把铅笔是我买的，钱不多，但情谊重，也是我对这位同学的鼓励”，我转过身给他鞠了个弯弯的躬，那二十支铅笔我写了整整一年，每当写字的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为了我，任老师在下午课外活动时专门主持了全校学生大会。他照样拖着我的手上了高高的我原本可以登上的土台子上

11、，面向学生，以他富有磁性的哄钟般的声音说：“我手里拖着的这位同学叫周树峰，是个山里娃，我听说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山暴暴，这是极不文明的行为，山里娃怎么了，山里娃也是有理想的，他是一年级第二名学生，他来到咱们固原念书，容易吗？我们是主人，他是客人，你们家里来客人了，你们能这样对待客人吗？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要那样，我把话说清楚，谁如果以后再叫他外号，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你就要给我说个所以然来，大家记住了吗？”全操场齐刷刷地“记住了”。“我相信大家”。黄校长也听了他的讲话。会散了他没有放开我的手，一直把我拖到他的房子里。他落座在一个很破的弹簧外露的椅子上，翘起了二啷腿，我的眼睛不由地落到了那条格铮铮的喇

12、叭裤上，我的脸上荡漾起了圈圈笑容。“抬起你的头，还笑，你还能笑得出来。”我抬起头，那锥子一样的眼睛就足以让我颤栗，我一下子站得直直的。“那黑板和墙壁是不是你砸的？”“是是是我砸的”我忐忑地说。“别人说你野，你不爱听，那么你所做的事就是很野蛮，你要自己看得起你自己才是。别人说你野，你要做出不野的事情来。”我突然觉得我的心里酸酸的，很难受。“当然这次事情也是有原因的，我就原谅你一次，下次绝对不行。但你破坏的公物必须得有个交代，星期六放学后你和我一起修理黑板和墙壁。听清了吗？”“听清了。”我就像个醒悟了的罪犯，一种莫大的羞耻感切割着我的心灵，疼痛感扩遍了我的全身。周六早晨上完课后，我找到任老师，他让

13、我先回家吃了饭再来。我回家像喝水一样吞食了两碗饭扔下饭碗后急忙地回到学校，跑进校门，看见他已经和好了泥，手里拿着两把光亮的泥壁，一把大一把小，小的比大的更光亮。“你给我掀泥，我先把这些坑填平。”他做的很细，先把泥用力地甩在坑洼处，然后用碎泥片垫平，再在上面抹一层酸泥（草多土少的泥）。抹平待稍干后，他就用小泥壁轻轻地抹一遍，抹得很平整，然后等基本干了以后才能抹水泥，再等水泥完全凝固了干实切了才能刷墨汁，才能变成黑板。同样，墙壁是用白灰泥抹的，但更麻烦的事是写字，就那几个字任老师写了满满一个下午。一个周末任老师一直在忙着修补黑板和墙壁，看着他在炎炎烈日下累得汗水洗过身子，我的心抽搐的厉害，觉得太对

14、不起父亲一样的任老师。那条喇叭裤上溅满了泥，不再那样干净有棱有角了。但我更爱他了，爱的更真切更贴心了，我不单单爱他外表的潇洒，更爱内心的宽容和慈爱。从那以后，我变得很勤快，凡班里的事都积极参加，劳动样样不缺，像是在赎罪。但任老师说我做人朴素，热爱劳动，还让我当生活委员，我干的尤其操心。 课外活动学校组织全校学生参加兴趣小组，有画画写生的，有唱歌的，有跳舞的，有演讲的，还有练体育项目的都有专门的老师指导。我参加的是由任老师指导的合唱小组，他就故意把我放到最前面，偶尔还会领唱几句。伴奏老师的琴声一起，任老师眼睛微闭，脚尖踮起一闪一闪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有点蓬乱，流泻的音乐、潇洒的动作使他的头发在

15、乱整之间不断变换，妩媚的阳线在他的发尖上疾速流过，他整个人在音乐旋律中迷迷糊糊地徜徉着，过门音一过他的眼睛瞬时弹开，胳膊随着节奏上扬起来，同学们嘹亮的歌声似乎被他掏出来一样，风怂恿着那条喇叭裤“啪啦啦啪啦啦”的叫，这种意外的声音夹杂在了歌声中，仿佛形成了和谐的二重唱，我的心灵陶醉在激情和美感之中，让人心醉神迷。我的歌实在唱得很勉强，但我知道老师处处以他对我的重视来压倒同学对我的歧视。我慢慢变得阳光自信了，朋友也多了，我已经融入了这个集体当中，我很爱这所学校。 但好景不长，由于舅舅结婚了，两口子又不和睦，经常闹家务。四叔又意外的当上了民办教师，所以父亲让我跟着四叔读书。这样我就无奈地离开了这所学

16、校、离开了敬爱的任老师。不知是命运所趋还是巧合使然，我也从事了师之事业。自从做了教师，对任老师的理解就多一份，思念也就愈变浓厚，我一直想看望恩师，但总是碎事缠身，未能成行。从舅舅的电话闻悉外公病的很重，一周卧床不起，水米未进，老人家的生命怕是已入黄昏，为了在老人家弥留之际见他一面，我借周末之闲，驱车看他。和外公聊了很多往事，他很是高兴。在聊到任老师的时候，我说我想看看他，外公眼睁得圆圆的，放了一道亮光“应该，应该”，便让舅舅带我去。去任老师家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他家了。老师家的院落房屋破的出奇，一股苍凉的气息使我的心酥酥发凉，进屋见到一位约六十几岁的妇人。我说明原委后，她说

17、老师已经去世十年有余了，死于胃癌。“唉，好人命不长么！”“你们看我家里的房烂的，娃娃都工作了在城里住，我前几年也在城里看孙子，现在孙子长大了。在城里我的心里空朗朗的，他在这里，我就回来了，坐在老家我心里踏实。” 她毫无顾忌地说。最后她领着我去了墓地，坟茔已经哀草丛生，只有一捧土堆，没有墓碑。简单的一抔黄土淹没了他宽厚仁慈的一生，烟云依旧悬罩在上空，但罩着是巨大的死静，在这死静里不知藏隐了多少雨雪和苦涩啊！我轻轻地抚了抚土堆上的草，眼前变成了一片汪洋，眼泪滴进那掊黄土之中迅速消失了，像是和恩师来了个切肤的吻。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亲爱的任老师了，愿恩师九泉之下安息吧！我徘徊于树林草丛之间，久久不愿离开。我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山，那条喇叭裤在心里里久久地飘逸着。周智明，男，汉，1976年生人，西吉二中英语教师，热爱文学，平时喜欢“涂鸦”。联系电话：15809699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