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最终一课.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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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最终一课 7 最终一课 那天早晨上学，我去得很晚，心里很怕韩麦尔先生骂我，况且他说过要问我们分词，可是我连一个字也说不上来。我想就别上学了，到野外去玩玩吧。 天气那么温和，那么晴朗! 画眉在树林边宛转地唱歌；锯木厂后边草地上，普鲁士兵正在操练。这些景象，比分词用法好玩多了；可是我还能管住自己，赶忙向学校跑去。 我走过镇公所的时候，观察很多人站在布告牌前边。最近两年来，我们的一切坏消息都是从那里传出来的：败仗啦，征发啦，司令部的各种命令啦我也不停步，只在心里思考：“又出了什么事啦?” 铁匠华希特带着他的徒弟也挤在那里看布告，他观察我在广场上跑过，就向我喊：“用不着那么快呀，孩子，你反正是来得

2、及赶到学校的!” 我想他在拿我开玩笑，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韩麦尔先生的小院子里。 平常日子，学校开头上课的时候，总有一阵吵闹，就是在街上也能听到。开课桌啦，关课桌啦，大家怕吵捂着耳朵大声背书啦还有老师拿着大铁戒尺在桌子上紧敲着，“静一点，静一点” 我原来准备趁那一阵吵闹偷偷地溜到我的座位上去；可是那一天，一切偏安宁静静的，跟星期日的早晨一样。我从开着的窗子望进去，观察同学们都在自己的座位上了；韩麦尔先生呢，踱来踱去，胳膊底下夹着那怕人的铁戒尺。我只好推开门，当着大家的面走进静静静的教室。你们可以想像，我那时脸多么红，心多么慌! 可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韩麦尔先生见了我，很温柔地说：“快坐好，小弗

3、郎士，我们就要开头上课，不等你了。” 我一纵身跨过凳子就坐下。我的心略微安静了一点儿，我才留意到，我们的老师今日穿上了他那件挺美丽的绿色礼服，打着皱边的领结，戴着那顶绣边的小黑丝帽。这套衣帽，他只在督学来视察或者发奖的日子才穿戴。而且整个教室有一种不平常的严厉的气氛。最使我惊讶的是，后边几排一向空着的凳子上坐着好些镇上的人，他们也跟我们一样安静。其中有郝叟老头儿，戴着他那顶三角帽，有从前的镇长，从前的邮递员，还有些旁的人。个个看来都很忧愁。郝叟还带着一本书边破了的初级读本，他把书翻开，摊在膝头上，书上横放着他那副大眼镜。 我观察这些情形，正在惊诧，韩麦尔先生已经坐上椅子，像刚才对我说话那样，又

4、柔和又严厉地对我们说：“我的孩子们，这是我最终一次给你们上课了。柏林已经来了命令，阿尔萨斯和洛林的学校只许教德语了。新老师明天就到。今日是你们最终一堂法语课，我盼望你们多多专心学习。” 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万分难受。啊，那些坏家伙，他们贴在镇公所布告牌上的，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的最终一堂法语课! 我几乎还不会作文呢!我再也不能学法语了!莫非这样就算了吗?我从前没好好学习，旷了课去找鸟窝，到萨尔河上去溜冰想起这些，我多么后悔!我这些课本，语法啦，历史啦，刚才我还觉得那么厌烦，带着又那么沉重，现在都似乎是我的老伴侣，舍不得跟它们分手了。还有韩麦尔先生也一样。他就要离开了，我再也不能观察他了!想

5、起这些，我忘了他给我的惩处，忘了我挨的戒尺。 可怜的人! 他穿上那套美丽的礼服，原来是为了纪念这最终一课!现在我明白了，镇上那些老年人为什么来坐在教室里。这似乎告知我，他们也后悔当时没常到学校里来。他们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感谢我们老师四十年来忠诚的服务，来表示对就要失去的国土的敬意。 我正想着这些的时候，突然听见老师叫我的名字。轮到我背书了。天啊，假如我能把那条出名难学的分词用法从头到尾说出来，声音洪亮，口齿清晰，又没有一点儿错误，那么任何代价我都情愿拿出来的。可是开头几个字我就弄糊涂了，我只好站在那里摇摇摆晃，心里挺难过，头也不敢抬起来。我听见韩麦尔先生对我说： “我也不责怪你，小弗郎士，你自己

6、肯定够难过的了。这就是了。大家每天都这么想：算了吧，时间有的是，明天再学也不迟。现在看看我们的结果吧。唉，总要把学习拖到明天，这正是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现在那些家伙就有理由对我们说了：怎么?你们还自己说是法国人呢，你们连自己的语言都不会说，不会写!不过，可怜的小弗郎士，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我们大家都有很多地方应当责怪自己呢。 “你们的爹妈对你们的学习不够关怀。他们为了多赚一点儿钱，宁可叫你们丢下书本到地里，到纱厂里去干活儿。我呢，我莫非就没有应当责怪自己的地方吗?我不是经常让你们丢下功课替我浇花吗?我去钓鱼的时候，不是干脆就放你们一天假吗?” 接着，韩麦尔先生从这一件事谈到那一件事，谈到

7、法国语言上来了。他说，法国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最明白，最精确；又说，我们必需把它记在心里，永久别忘了它，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住他们的语言，就似乎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说到这里，他就翻开书讲语法。真惊奇，今日听讲，我全都懂。他讲的好像挺简单，挺简单。我觉得我从来没有这样细心听讲过，他也从来没有这样耐心讲解过。这可怜的人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在他离开之前全教给我们，一下子塞进我们的脑子里去。 语法课完了，我们又上习字课。那一天，韩麦尔先生发给我们新的字帖，帖上都是漂亮的圆体字：“法兰西”“阿尔萨斯”“法兰西”“阿尔萨斯”。这些字帖挂在我们课桌的铁杆上，就似乎很多面小国旗在教室

8、里飘扬。个个都那么用心，教室里那么宁静!只听见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响。有时候一些金甲虫飞进来，但是谁都不留意，连最小的孩子也不分心，他们正在用心画“杠子”，似乎那也算是法国字。屋顶上鸽子咕咕咕咕地低声叫着，我心里想：“他们该不会强迫这些鸽子也用德国话唱歌吧!” 我每次抬起头来，总观察韩麦尔先生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动，瞪着眼看四周的东西，似乎要把这小教室里的东西都装在眼睛里带走似的。只要想想：四十年来，他始终在这里，窗外是他的小院子，面前是他的同学；用了多年的课桌和椅子，擦光了，磨损了；院子里的胡桃树长高了；他亲自栽的紫藤，如今也围着窗口始终爬到屋顶了。可怜的人啊，现在要他跟这一切分手，叫他怎么不难

9、过呢?何况又听见他的妹妹在楼上走来走去整理行李!他们明天就要永久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他有足够的士气把今日的功课坚持究竟。习字课完了，他又教了一堂历史。接着又教初级班拼他们的ba，be,bi,bo,bu。在教室后排座位上，郝叟老头儿已经戴上眼镜，两手捧着他那本初级读本，跟他们一起拼这些字母。他感情感动，连声音都颤抖了。听到他奇怪的声音，我们又想笑，又难受。啊!这最终一课，我真永久忘不了! 突然教堂的钟敲了十二下。祈祷的钟声也响了。窗外又传来普鲁士兵的号声他们已经收操了。韩麦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我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大。 “我的伴侣们啊，”他说，“我我” 但是他哽住了，他说不下去了。 他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支粉笔，使出全身的力气，写了两个大字： “法兰西万岁!” 然后他呆在那儿，头靠着墙壁，话也不说，只向我们做了一个手势：“放学了，你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