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应该有天堂.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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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23年应该有天堂 致内弟祥新1祥新啊，我的弟弟，你真的在那个冬日的中午离开了吗？那个中午以及中午的阳光、树木和街道，怎么没给我和你的亲人一点感觉呢。你喝完杯里的茶水，将茶渍倒掉，关闭电脑电源，拔下U盘，放进西服兜里，转身拿下衣架上的那件丝棉的黑色外套，穿在身上，来到门口，顺手关上门，走在楼梯里微笑着和同事打招呼，离开门厅，你走在一月那天十二点钟的阳光里。阳光很淡，很亮，照射在你的身上。有些风，很凉的那种，你裹紧外套，往车棚那边走去，手在兜里摸车的钥匙。硬硬的，还在，你很放心，顺手将口罩戴在嘴上，在车棚里你将那辆红色的木兰50摩托车推了出来。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来时，你想到的是儿子意发也坐在放学

2、回家的接站车上，还有他的姥姥在家里做的中午饭，肉丝茭瓜和粉皮白菜应当炒好和炖好了吧。你骑上摩托车，经过学院门口，和门卫点头致意，然后拐弯向西，行驶在学院路上，阳光依旧照射在你的身上，在你右侧的路面上印下了你和摩托车的影子。风不大，吹在你的脸颊上，你两腮和鼻尖红红的，戴的口罩让你呼出的气体给濡湿了一大块。你想着昨晚妈妈打给你的那个电话，快春节了，让在北京的少玲早买车票。你说，好，妈妈。放下电话，你就给媳妇少玲打了电话，你俩异地生活快一年了，彼此的思念在与日俱增。你为了少玲事业的进展，鼓舞她去京城深造，她再有半月就学满归来了。摩托车在学院路上行驶着，有车和人擦肩而过，你很高兴，内心充满了期盼，再有

3、半月，一家人就又能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有工作有休闲。学院路两侧栽植了些许银杏树，光秃的枝干在冷风里有些无助。很快就要到烟台路了，那个与学院路交叉的路口没有安装红绿灯，但很宽敞，视野也好。你对眼前的车辆很放心，想快速地经过这个路口，然后转到烟台路上，可在你经过路口中央时，怎么就出来了一辆浩大的工程车，快速地将你托了起来。你像来到一个硕大的梦里，红色的木兰摩托车长出了翅膀，你驾驶着它在飞，那种感觉很飘然，妈妈，大大，姐姐，妹妹，媳妇，儿子，以前你搬来搬去的那些房子，还有那栋你住进不久的楼房，像杂技艺人手中抛出的碟子，向你飞速地滑过来。当四周的草木、街道和行人回过神来时，你躺在漆黑的沥青路面上，没

4、有一句话。2你的身子变得出奇的轻快，你发觉躺在妈妈的怀里，面朝无碍的空间。儿子意发回到家里，他的姥姥已经将肉丝茭瓜和粉皮白菜香喷喷地端上餐桌，等着你推开那扇门，闻着饭菜的味儿，憨厚地叫声妈妈和儿子。可他俩没能等到你，也没听到你那熟识的声音。意发打电话给奶奶，奶奶说，没到这儿来啊。意发说，好，奶奶，爸爸可能单位里有事。他放下电话，对姥姥说，姥姥，吃吧，爸爸可能单位里有事。那个午饭是在忐忑里经过的。我下午有个会，刚要好了车走，就接到了成刚的电话，他说，姐夫，快到海曲路的交警直属大队一趟。我连忙问，什么事吗？他说，你来吧，来就知道了。他说得有气无力。我化了魂，到底什么事呢？等来到交警直属大队的院子里

5、，只看到了成刚开的那辆三菱吉普停在那儿，人呢？我打成刚的手机，他说，你在那儿先等一会儿。等了好一会儿，成刚和克军才开着车过来，一下车，克军说，祥新去世了，是出车祸。我惊讶地用手猛地扯了克军的衣袖说，啊，啊。就没有话再说出来了。原来他俩是到城西的殡仪馆看你了。交警在你的黑色外套里找出了一个软皮通讯录，上面写着成刚的手机号码。他们按着这个号码打了过去。你二姐在车里已经晕了过去，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一个活生生的你，一个始终微笑的你，一个早晨还和她打电话的你，怎么说去就去了呢。她对着殡仪馆里躺着的你，声嘶力竭地说，那不是祥新，不是，不是他啊。你二姐嘴里不敢承认，可心里还是认定那就是你，她给你

6、和少玲买了好多过春节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给你啊。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说呀。出了交警直属大队，不能直接回家，因为有八十八岁的奶奶住在那儿，肯定不能让她知道你走了的事啊，也不能回王家村的妈妈家，因为父母亲都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太好，他们接受不了这贸然的打击。只能去宾馆，在文海宾馆的房间里，你二姐放声大哭，似乎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释然一些。克军打了手机，给远在京城的四妹和妹夫增连说了一切，并且让他们陪少玲抓紧回家，叮嘱给少玲只说，奶奶病重。我给你大姐说时，她正在上课，我说，赶快来文海宾馆，打出租车，别骑摩托车了。不多会儿，你大姐、三妹都来了，听了你的状况后，一时竟没有知觉，好大一会儿才哭出声音

7、来。夜晚很快就到来了，中午没有回家的你，如今还没有回家，让意发姥姥顿生怀疑，她打电话问亲家母，妈妈说，还是没有到这儿来呀。这时妈妈也生了疑，就打电话问你大姐和二姐，她们无法说实话，只能忍了哀痛说，啊，祥新，他中午喝多了酒，在医院打针呢。来文海宾馆探望的伴侣接连不断，他们带着哀痛的心情来，又带着苦痛的表情走开。妈妈和大大住的地方离市医院不远，他们已经去那儿不下四五趟了，始终找不到儿子的住院的房间，妈妈就又打电话说，祥新到底在哪儿？你二姐说，你们就先别找了，他不在市医院，在另一家医院。这个时间，四妹和增连陪少玲已经坐上了去青岛的飞机，克军派车去青岛流亭机场去接站了。在京城往机场走的路上，少玲总是在

8、拨打你的手机号码，可一次次都是没有人接，她想家里有事，最先了解的应当是你啊，可你就是不接她的电话。少玲已经有所预感了，所以她上飞机时的腿总是发软，身子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她一路身子几乎是让四妹和增连架着，才走出流亭机场，然后又来到文海宾馆的。来到文海宾馆，已是下半夜了。她预感的事确实发生了，祥新你确实是走了，这怎么能让上午还充满了回家盼望的她接受得下来？她先是啊啊了几声，然后就没有声音了，接着她躺在床上号淘恸哭，捶胸顿足。假如有感应的话，你萦绕在她身边的魂魄也会被感动。3在泪水缤纷里，又一个黎明降落了，你此刻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光亮照在你的脸颊上，像妈妈手指的抚摸，好像在对你说，该起床了。可你还

9、是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加了几个通宵的班，如今睡得正深，正香。成刚开了车，去你昨天这个时间还在的家里接意发，意发已经十岁了，读小学三年级，他很明白发生了什么。昨天这个时间，你在卫生间里洗脸，涮牙，剃胡须，想着很快就要回来的媳妇少玲，对着镜子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可今日这个时间，意发说，多么想时间始终停留在昨天的这个时间啊。成刚听了，连忙将脸扭过去，因为如果再正视着意发，他的泪水会情不自禁的汹涌出来。昨晚直到深夜，妈妈和大大仍在不停地给每一个儿女打电话，他们怎么也不信任，也不敢信任，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啊。意发对着话筒说，奶奶，睡吧，爸爸他喝酒了。意发这样懂事，妈妈却信任了，信任你就是喝多了酒，住院打针

10、。成刚将车开回文海宾馆，意发走下来，在你大姐的引领下，来到少玲的那个房间，少玲见了儿子意发，变得顽强起来，一滴泪也没淌，意发走到她面前，叫了声妈妈，就低下了头。少玲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她没想到快一年没见到儿子了，见到时却以这种方式。纸里总是包不住火，这件事总得让妈妈和大大知道。你二姐知道妈妈血压高，就让妈妈的邻居克迎回去说，婶子，听说你这些日子血压又高，吃点降压药吧。妈妈问克迎，祥新呢，你知道吗？克迎无言以对。早饭是在宾馆里吃的，说是吃，其实就是划划杠，让心里劝慰，你说，你出了这样的事，让你全部的亲人怎么能吃进去饭呀。坐上车，就往王家村妈妈的家里去。克军打了手机，让市医院的抢救车跟着去王家村，

11、因为他知道，妈妈和大大一旦知道你的状况，有可能出现意外。来到王家村的妈妈家里，早就感到出事的妈妈站在堂屋的门口边，见到你二姐后，两人就抱头痛哭，妈妈泪水滂沱，嘴里喊着，祥新，我那儿啊，你在外头怎么行了这么个事。你二姐说，妈妈，妈妈。妈妈晕了过去，医生从急救车里搬下氧气瓶给她输氧，当她缓过来时，仍旧是失声大哭，嗓子快要哑了，她仍是在哭喊，仿佛她的哭泣能将你的生命再次拉回来一样。我记得妈妈曾说过，她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也就是咱们的大哥，比你大姐都大，长到七八岁了，得了病，然后就是你，你是在妈妈的疼爱和呵护里长大的，然后读书，始终读到重庆大学毕业，安排到了泰安变压器厂工作，她才放心，认为你成人了，小

12、弟在四妹上面，生下来没有多长时间，就不行了，那年头，家里拮据，没钱治病。你是妈妈和大大的盼望，是他们生命的支撑。他们看着你在众姐妹的关照里成家立业，打心眼里高兴，逢人便讲你的优点，他们说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对你的傲慢。让妈妈痛心的是大哥的去世，那时她才二十多岁，泪水都为他哭干了，见了他的那个小小的坟包，她就会放声大哭，几天都缓不过劲来。如今她已经六十多岁了，没想到老来丧子，又失去了心爱的你，白发人送青发人，我观察她的心都碎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祥新，祥新啊，我的儿，你再也不踏进我的这个门了。在场的人无不掩面。大大在一边，一言不发，两眼呆滞地看着眼前，他将苦痛深埋在心中。少玲没有一起去，是你

13、二姐有意的支配。她要是见了妈妈，在那个时候，会是个什么场面啊。她和意发回到家里，见到了自己的亲娘，第一句就说，娘啊，我糊涂呀，我怎么只顾自己，去了北京，把他留下来。少玲的自责来自对你的爱，她去京城深造，是在你的鼓舞下才成行的。4定好了送你上路的日子，我们确定去城西的殡仪馆看你。我知道，你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做完，还有很高的宏愿没去努力，那些放在你案头的书籍就能说明一切，可老天先择了这样的方式，让你的未竟的宏愿在另一个空间去努力实现，你到另一个空间的路，是通体光明的，并且有黄金铺就，你去的路上有白马为伴，黄灿灿的金光照射着你的脚步。这个日子，是经过一番争辩才定下来的，就在明天，因为有大大和妈妈在，按

14、乡规民俗，你不能在家停留三日。今日的阳光依旧很淡，依旧很亮，成刚和克迎去百货大楼给你选购衣服，你二姐说，你平常爱穿西服，肯定给买套上好的，还要买一顶帽子和一双鞋。我和你姐姐、妹妹乘车沿海曲路始终往西去看你。车窗外擦过的树木、楼房、车辆和行人好像在寒冷里流露着什么，我无法猜想。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你抬了出来，放在太平间外的空地上，你还是穿了那件黑色的西服，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单上，头发不是乌黑的那种，并且有些张扬，这可能是你的习惯，眼睛、鼻子、下巴还是以前一样，只是两个腮帮，有了擦撞的痕迹，泛着桔红的颜色，嘴巴微张，露出了牙齿，有些发黄，那是你常抽烟的原因。一些表情好像在滞留在你的脸上，你合着眼，眉

15、宇紧锁，似乎是在思索，这一些让我感到你没有沉入深酣似的睡眠，因为你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想要是真有天堂，你就是天使，来到了玉帝身边，你可以静心地去想和做你还没做完的事情，因为那儿有清幽的房间、弯曲的小径、浓绿的树木和飘逸的白云。四妹和三妹观察你，声嘶力竭地叫了哥哥，扑倒在你面前，她俩抓紧了你的手，你的手应当是温热的吧，她们多么希望是这个样子，可冰凉传导到她俩的心里，哭声萦绕在你的身边，心碎在你的指尖，你若有知，也会感觉到的，工作人员看了也不忍，连忙将脸扭向另一边。当工作人员又将你抬回太平间，把那扇银白色的铁门咣的一声关上时，这声音似乎在阴阳两个世界里回响，你听到的，我听见了，你听不见的，我和

16、你的亲人也听见了。阳光依旧很淡，也很亮，三妹和四妹回头再回头，看那扇铁门紧紧合在了一起，然后变成一条缝。殡仪馆里边的房间许多，道路也曲折，青松是主要的颜色，你飞临上面，好像诉说着遗憾和眷恋，在片片叶子的缝隙，你凝视着亲人的哀痛和泪水。5你睡觉的房间空了，床上的被子仍留着你的体味，你没穿的衣服挂在闲边的衣架上，床头柜上的台灯和书本依旧在等你回来。快要一年了，你单独睡在这个房间里，心里已经感到倾斜，眼看媳妇儿少玲学成归来了，让你的心平衡，你却走了，让这个房间和床又变得倾斜。你的书房变成了灵堂，少玲将你那张英俊的照片放大，放大挂在北墙上，下面的桌子上，放满了水果盘、大米碗和正冒着蓝色烟雾的香炉。你在

17、墙壁上，微笑地看着来到这个房间的每一个难过欲绝的人，他们对你只有可惜再可惜。有佛经的乐曲渐渐地传出来，从香炉边向着你升腾，也钻进每一位来看你的亲人的耳朵，他们看着你，给你的纸钱盆里加纸，然后点燃，佛经音乐的调子好像感染着他们的心情，有泪挂上了他们的脸颊。你知道这唱佛是从哪儿来的吗？少玲为了祈求你平安升天，在二姐的引领下，来到了离家十多里的佛堂，她们加入了那些善男信女里，听佛经阵阵，木鱼震天，她们每天都去，不分上午、下午和晚上，少玲跪得膝盖都红肿，仍旧跪在那儿，她好像在天堂的小屋里观察了你，你在读书。你的书桌书橱搬到了另一个房间，那是意发睡觉的房间，电脑也和书桌一起搬了进来，在抽屉里，有你平常听

18、音乐的耳机，有你的CD盒和眼镜，意发打开电脑，在像片夹里找到了你最近几天去曲阜开会时，在“三孔景点上的照片，你穿了那件黑色的丝棉外套，戴了宽边眼镜，以不同的背景和神态，映现了对工作和生活的信念。还有你平常听音乐，留下来了试唱的声音，虽然有点跑调，可那是你的声音啊，我们满屋子的人都让你的这种声音给攫住了。看着你的照片，又听见了你的声音，仿佛你就在我们身边，根本没有发生昨天的事一样。可佛经的诵唱，把我们拉回了现实，我抬手抚摸你照片上的手，想象平日里咱们握手的感觉，可是你的手没有暖和，我这才明白了，在一切的感觉中，惟触觉必需来自活生生的接触，最不行复制。妈妈当然知道，她曾经有过一次诞生，所以她如今活

19、在世上，可是对于那次诞生，她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妈妈当然知道，她迟早会有一次死亡，所以如今她活在世上，可是对于这次死亡，她什么也想不明白了。世上的神秘，莫过于生和死了，每个活着的人，都有过一次诞生，也终有一次死亡，然而没有一个人能亲眼目睹自己的诞生和死亡。上帝把这两个神秘都对我们隐瞒着，只把中间的一小截平凡展示给我们。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是活在这两个神秘之间的糊涂，除了知道自己此刻活着，还能知道什么呢？6送你的那天，白马、电脑、手表、金库和摇钱树都做好了，纸钱买了一摞又一摞，我在上面打上一枚枚金钱，打满了还想打重复打印一次，可大大说，重了你就收不到了。大大在别人面前显得顽强，硬拿笑脸，可在夜静更

20、深时，他不止一次地走出去，到村子外的田地里，放声痛哭，夜晚听到了，田野听到了，在黑暗中流淌的寒冷听见了。大大多么地爱你，把你当作掌上明珠，真是拿在手上怕跑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你是他惟一的儿子，他教你读书，做人，然后你就真的和他一样，和善，真诚。大大把痛楚、感受、撕裂、欲绝这一些深埋在心，那是因为对你爱得太深，太深。那天上午，十点来临时，你被殡仪馆的美容师给化妆得非常的年轻，穿上二姐给你买的蓝黑色西服，戴上了一顶淡灰色的帽子，鞋是精选了的上好的布鞋，妈妈说不能穿皮鞋，她说你骑上白马走在那条黄金铺就的大路上，皮鞋太硬，怕你走不好路，也怕踏碎了那一地的黄金，她想你在走向天堂的路上一路平安。十点来临了

21、，你被工作人员抬着从另一条通道来到告辞大厅，你被安放在一个精制的水晶棺里，面朝上，鼻子高高的，嘴巴微张，两腮红润，头发被绾进了帽子里，就像平日里见到的你，没有两样啊，可你的眼睛紧闭，怎么没有微笑啊。音乐响起了，我的泪水流了出来。音乐低旋在大厅里，回荡在大厅前面的广场上空和那大理石垒砌的每一道台阶上，广场上站满了为你送行的人，他们左胸前戴着哀思你的白花，音乐一遍一遍地响着，人们踏着台阶随着音乐带来的心情，缓缓地走进大厅，在你躺的水晶棺面前行礼，然后围你一圈，看你最终的容颜，你这时的样子，会铭刻在他们的心里。亲人悲恸欲绝，哭声震天，音乐好像有了灵性，在这个时候非常地延缓了节奏，那一声声长长的音调，

22、像亲人的哭泣，直把人的心往下拉拽，久久地攫住了每个送你的人的心。告辞的时刻真的来临了，你被工作人员从水晶棺里抬出来，放在一个手推的铁车上，缓缓地沿原来的路向里面走去了，我走过去，跟了那车走到了了个拐角，工作人员说，回吧，回吧。我观察了你最终的一眼，你还是那么安祥。工作人员说，用单炉吗？你二姐说，用，用。单炉能将你纯净的肉身升天，留下纯净的骨灰，让亲人缅怀和思念。单炉开机了，里面渗出出了唰唰或沙沙的声音，我的心在颤抖，亲人在哭泣，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你走在那黄金铺就的大道上。我突然想起了一首歌词，变通了给你吧：弟弟，弟弟，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弟弟，弟弟，溜溜的骏马，足足的盘缠；弟弟，弟

23、弟，你甜处安生，你苦处化钱；弟弟，弟弟，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二十分钟后，你浓缩进了那个镶金的盒子里，正面镶嵌着你的那张英俊照片，微笑的面容好像在接纳着每一位将目光投向你的亲人。这个盒子是殡仪馆里价值最贵的上等品了，你二姐含泪几不能成声地说，就选这个给你。在殡仪馆的灵堂里，你的身边让鲜花簇拥着，你的面前放着特地为你做的那些些白马、金库、摇钱树和电脑、手表。妈妈说，你平常最爱电脑，就给你扎个电脑，让你在天堂里也能上网、读书、思索和写作。7送你三日的那天，少玲在家里整理你的衣服，仿佛是要迎接你回来。佛号声声，她叠了一件又一件，工整地放在一起，然后放在你专用的衣柜里，于是我觉得，你只是出了一

24、趟远门，这些衣服还散发着洗衣粉的香味，等你归来，就能重新派上用场。妈妈家里为你做了一桌子的菜，有鸡有鱼有山珍有海味，还有纯正的渊子崖蔬菜、馍馍、大饼。妈妈怕你饿着，她将菜汤舀了一勺又一勺，放在每一个碗里。纸钱买得足足的，在天井的水泥地板上展开，我在上成印上了那么多钱币，划好叠绾在一起，等燃烧后你就能收到了。下午一点，我们准时来到你面前，将你从灵堂里抬出来，在殡仪馆特做的供奉台上，安放好你，台子下面是烧纸钱的池子，一袋袋的纸钱被掏出来放在里面，池子前面放置了一张木桌，上面摆好了妈妈为你做的饭菜。少玲为你整理的衣服也给你带来了，西服，还是西服，要不就是内衣，外套，当纸钱燃烧起来时，你的衣服也在焚化

25、室里点燃了。少玲把你大部分衣服给你带来了，怕你路上受寒，怕你在天堂里害冷，她留下的仅是那套结婚时你穿的西服，她含泪说，就留下这套西服吧，把它挂在衣橱里，观察它，就像观察了你一样。衣服随纸钱燃烧，在哭声里，你大姐、二姐、三妹、四妹一一给你供饭菜，当少玲走近饭桌时，她拿起了那只整鸡，泪水滂沱地看着你说，祥新，你这就不管我了吗？你这就不管意发了吗？那只鸡随她的哭泣和诉说，被她扔进了燃烧的火苗里。你隔了火苗，依旧在微笑地看着她和她身旁的亲人。然后，我们一起，跪下，给你磕头，一个，两个，三个，虔诚的心，在火苗里飞扬，愿你在黄金铺就的大路上，一路走好。就要春节了，妈妈说，不能让你回老家。你二姐说，那就将你

26、的那个金质盒子寄放在殡仪馆里吧。于是你就来到了那个灵魂寄存的房间，里面排满了木架子，上面放置了许多像你那样的盒子，不过，他们的都没有你的那个金贵，你在里面，会很有地位，你敬重他们，他们也会敬重你。你在那儿，我们会在想你的时候，来到你面前看你想你，你不会孤独的，因为你有那么多亲朋和好友，他们说起你来，无不为你的品质所敬慕，无不为你的友善所感动，无不为你的英年而逝所可惜。8奶奶已经八十九岁了，她看到你二姐和二姐夫成天晚上很晚才回家，就问，你们怎么那么忙啊。他俩无言以对，但为了不让她知道你去了的事，还是强拿笑颜，说，快过春节了，单位里的事就是多啊。奶奶听后，也就不再问了，好像很放心，可她怎么也想不到

27、，快九十岁了，还要再失去你这个惟一的孙子。原来已经是四世同堂了，她即使合上眼，也是美好了，可你让她老人家以后怎么能安心地合上眼睛？春节的那天，我们都去给他磕头，为她祈福，她笑得合不拢嘴巴，满脸的褶皱也伸展开了，可她说到你怎么没来，脸上就生起了云蘙，她不信任也不敢想，你会出事啊。她在睡梦里呼喊着你的名字，说你到哪儿了？你怎么不来看她。你二姐听了，只有以泪洗面，她会在奶奶的追问下，说你出国深造了，得两年才能回来。奶奶听了似信非信，脸上的怀疑重重。你的大姐，因工作上的事，原来心情就不好，因你就更哀痛了，她躺在床上，日夜流泪，白天走在街道上，神情恍惚，春节后的一天，她骑着电动车，从学校回家，像睡着了一

28、样，车子驶向路边一棵大树，她也没有准时刹闸，让那棵树撞得她鼻青脸肿，躺在人行道上足足有半小时，多亏了一位好心人，走过去将她叫醒，将她的车子扶起来，她推着车子一步一腐地挪回了家门，见着我，大滴的泪水就流了出来。清明节之前，妈妈说，让祥新回老家吧。是的，你的灵魂虽升到了天堂，可你纯净的骨灰还有那个金质盒子，还是得回老家的，因为在老家的墓地里，有爷爷、老爷爷，你来到他们身边，在他们的关照下，你不会孤独，也不会可怕。定好了送你回老家的日子，就是在草长莺飞的清明节。那天成刚和大大先回到了家中，与三叔、二哥一起，来到祖坟墓地里，在爷爷前面的那块空地上，大大指了指说，就安在这儿吧。那块田地上的麦苗已经返青，

29、绿绿的在春风里抖动着，为了迎接你的到来，它们甘愿将绿色和生命奉献给你，和你一起埋进这鲜活的黄土里。于是，镢头和铁锨掀开了麦田的皮肤，麦苗连同鲜润的沙土一起被翻在了一边，一个墓夼形成了，阳光照了进去，好像给你暖和，一块块红砖在三叔灵活的手中很快就变成了一件工艺品，精致的墓夼，连缝隙也很难找到，在东西两侧还垒砌了灯框，里面放进去了花生油、棉芯和黑瓷碗做成灯，灯光很亮，照射着天地不大的墓夼。你从今就在这儿了吗？上帝说，不是。因为你在他的身边。爷爷说，是的。因为他需要你陪伴在身边。中午时，你的那个金质盒子抱在意发的怀里，他缓缓地来到这个墓夼边，三叔接过你的那个盒子，当心翼翼地放进他垒砌的墓夼里，然后再

30、往两盏灯里添油。少玲和你的姐姐、妹妹还有众多亲人，一起环绕在墓夼的四周，麦苗在风里发出呜呜的鸣响，似乎众人的哭声，合墓时，一块水泥板将要盖住你墓夼的上口，这时少玲哭着张大了嘴巴趴了上去，她用手捽住将要盖下去的水泥板，对着包在金黄绸布里的你哭喊，似乎她的哭喊能将你从里面拉回来一样。水泥板还是盖了下去，然后就是上土，铁锨抡了起来，一抔抔鲜润的黄土落在你墓夼上面，大量的麦苗随土一起埋在了里面，它们将绿色和生命带给了你，陪伴着你。一个凸起的土包呈如今墓地的麦田里，墓地里又多了一个坟头，在你的四周，亲人给你栽植了四棵青松，但愿它们陪伴着你，在你生命的力量里，能够长成参天大树。纸钱和白马、金库、摇钱树、轿

31、车、笔记本电脑再次燃烧起来时，我们背对着三月的阳光，跪下，面对着你，磕头，祝你在爷爷的呵护里，平安升入天堂。有人说，人是直接升入天堂的，在地上失去的，在天上肯定能够获得。我信任天堂里是一片花的海洋，当你在这花海里流连忘返时，你肯定觉得美好，眼睛里肯定满含喜悦。而此刻，你观察了火苗吞噬了花朵，若有所忆，你会停住脚步，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惆怅，一颗晶莹的泪珠滴落在那鲜亮的花瓣上。在同一时刻，妈妈和大大在家里，看着你灵堂里的照片和花束失声恸哭。9秋风吹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一年之中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才猛然想起你离开我们快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世间经过了太多的事，发生了太多的改变。包括少玲和意发，也包括

32、大大和妈妈，更包括你的姐姐和妹妹，他们在一举手或一抬足之间，眼前总是闪动着你的影子，每逢节日，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你，督促他们去探望你。就在今年清明节的前两天，发生了一件令我们都意想不到的事。少玲可能是太思念你了，可又不愿给妈妈和姐姐家添麻烦，只身一个人打了出租车，因为她路不熟，跑了足足三百多里，直到中午才辗转来到你的坟墓前，她哭得死去活来，身边过膝的麦苗和高挺的松树吞没了她的身影和哭声，老家里没有人知道她回来了，并且在你的坟前哭得天昏地暗。下午四点多了，她又坐了那辆出租车回来，回来时，天已漆黑一片了。妈妈听说了，当时就淌出了眼泪，一连几天都沉醉在哀痛之中，似乎还没痊愈的伤口又让她给撕开了一道口

33、子那样。从春天开始，奶奶的老病又犯了，前年才做了手术的鼻息肉，又像韭菜一样长了出来，而她的身体却一天天地消瘦了下去，饭菜咽不下了，就喝米汁，路走不动了，就挪，奶奶很顽强，只要有一点力气，她就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在接受从窗子照进来的阳光的沐浴时，还看放在眼前的电视机里的节目。夏天来临时，她一个人实在也站不起来了，即使靠你的几个姐姐和妹妹扶着，也撑不了多少日子，她最终躺下了，一躺就是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冬天来到了，看来她还得躺下去，可她在睡梦里，还是叨念着你的名字，说你该回国了吧。我知道，不管是谁，直到生命的最终一刻，创伤仍是创伤，只要死亡还没有来临，生活终归还是生活。所以，我观察大大在亲人面前的

34、静默是自然的，他装作忘却的样子和亲朋好友含笑而谈也是自然而然的。然后，他又表现出一副重整旗鼓的气概，狠狠地清扫房子的积尘，布置居室。一切归于自然和正常，是很难做到的事，因有你的影子晃动在他的面前。秋风起来的时候，我坐在能看到月亮的那片海滩上，静静地看着你离开我们两周年的日子如约将至，我拿起了笔。我知道，文字与一个人的生命和死亡毫无相像之处，它仅仅说明一个成年人岁月的贫乏和多余。可是除了文字，我能支配什么呢？除了写作，我又能对你做点什么呢？ 【编者按】：泪水滂沱处，亲人尽已知。应当有天堂，不然何处寄哀思？逝者已矣，生者顽强。 多姿的春风家有哑兄 本文标题：应当有天堂 本文链接： s:/ 延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