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形象.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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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形象1983年6月，上海文学发表了朱炳生同志的文学作品的开题。虽然从中有很多启发和 收获，但对作品中的一些看法需要讨论和讨论。这主要是该文提出红楼梦的启悟主题 是宝玉对人生奥秘的“本能的向往”、“寻索自我人格”，特别把警幻仙姑说成“儒家伦 常观念”的体现者，是“当时社会道德标准的卫道士”，都是笔者不敢苟同的。下面谈些不 成熟的看法。一 “情”与“理”：警幻姑的“现实”形象朱炳荔同志说：“在太虚幻境中，警幻就是为这个标准（当时社会道德标准亦即儒家伦常观 念）服务的”。又说“她执行了古代宗教长老的职责”。最后结论是警幻仙姑与贾宝 玉成了两个对立的人物形象。这些论断恐怕都是误解了曹

2、雪芹的原意、未切月奏理的。警幻仙姑在红楼梦中是个什么形象呢?首先，第一回叙及赤瑕宫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下 凡造历幻缘,是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的。绛珠仙草内心所郁结着的一段缠绵不尽之意，也 是经过警幻“问及”，“灌溉之恩未偿，趁此倒可以了结”时，绛珠仙子才决定下凡还泪的。“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在此案中，“风流冤家”的众 多妇女角色，当是太虚幻境“薄命册”里正册、副册、又副册的儿十个妇女形象。其次，“见熙凤贾瑞起淫心”一段故事。贾天祥正照的风月宝鉴,据跛足道人说，正是警幻 仙姑差遣他送去的。在当时那种重男轻女的男子中心社会里,警幻不同时惩办作风都不正 经的一男一女,却

3、偏袒了阿凤,置贾瑞于死地。而贾天祥的祖父,正是宣扬和传授儒家正统 教育的老手贾代儒。这与朱炳莉同志的论断,能有多少相符之处？再次,尤三姐与柳湘莲的一段爱情悲剧。当尤三姐拔剑自刎之后,柳湘莲尚未彻悟出家之 前，“忽听环城叮当，尤三姐从外而入，一手捧着一卷册子”，向柳湘莲注诉衷情。而她所捧 的册子，正是奉警幻之命，前往太虚幻境修注案中所有一干情鬼。最后还说“来自情天，去 由情地”。“说毕，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尤三姐，在当时那个社会里，是被当作不贞 不洁的淫奔女来看待的。而警幻仙姑却偏偏叫她去修注情天卷网。由此可见，警幻哪里有 一丁点儿儒家正统观念的表现?最后,据脂砚斋评述,曹雪芹原著的结尾,有

4、警幻仙姑“归结 情榜”的情节，宝玉的评语是“情不情”（可解为对黛玉的钟情，而对宝钗的“不情”，也可 作他解）黛玉的评语则为“情情”。脂砚斋还说：“此二评自在评痴之上，亦属囱囹不 解。”笔者以为，一个是补天的通灵宝石，一个是还泪的绛珠仙草，他们堪称造化的精 灵，也是真善美的典型。这里边，警幻仙姑真堪称慧眼识人的人。而这样的人物，恐怕翻遍 儒家经典,也难以寻觅得到！以上四例，如果不足以证明笔者的论断，“归结情榜”等情节，也未见之于现行本的正文，尚 不足为凭,那么，我们且回到第五回，从它的具体环境和具体情节中，来窥察一下警幻仙姑的 “庐山真面目”。先看这位“神仙姐姐”的自我介绍。“吾居离恨天之上，灌

5、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遗香洞太虚 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访察机会,布散相思。” 不必过多抄弓I,就足以说明，她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爱情女神。再来看红楼梦的十四支曲子。它们统统是警幻主持排练的。在引子中，开头就 说：“开辟鸿蒙，谁为情神？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 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在十二钗正册中，薛宝钗堪称死守“儒家伦常观念”的正统人物。但对贾宝玉来说，她“纵 然是齐眉举案而他却“到底意难平”。终身误一曲，从字面看似是吟宝钗,实则乃 为宝玉叹息。其主旨在吟咏宝玉对钗、黛的态度:不满宝钗，思念黛玉。对薛宝钗,有一些 悲悯和伤

6、怀成分，但主要是怜惜她作了封建制度下的牺牲品。宝钗既如此可悯，另如李纨、 元春、迎春、晴雯等的不幸结局，则更对整个封建制度进行了广泛的谴责。撇开诸多的人物形象不说，仅就太虚幻境的典型性,也可透露出它与封建卫道士的言谈起居 有多么的不协调!试看,她们居住的地方,都是“珠帘绣幕，画栋雕檐”，她们的衣着仪态，都 是“荷袂跪跄，羽衣飘舞，姣若春花，媚如秋月。”喝的茶是“千红一窟（哭）”，饮的酒是“万艳同杯（悲）”。虽有悲凉韵味，但毕竟为世俗少有。连贾宝玉这样的人，刚到那里，也 被许多仙子斥为“浊物”。一一原来，在中国的传统谜信说教中，不管是天上的玉皇还是地 狱的阎罗，都是重男轻女的。可是,在曹雪芹笔下

7、,警幻仙姑却一改旧俗,把太虚幻境妆扮成 玉洁冰清的女儿世界。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创造!为此推论，在这个没有“须眉浊物”的女 儿天国里,怎么能有一个“长老式”的儒家说教者呢?就是那两个有些宗教色彩的一僧一道 芯芯大士、渺渺真人,也不过是警幻仙姑的“当差、跑腿”罢了。朱炳菰同志所得出的结论,主要是依据“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十四个字。 对于这十四个字，究竟应如何全面理解呢？书中交代得明白，这是宁荣二公的托咐之言。虽是“剖腹深嘱”，但对警幻来说，还是转达 贾家祖辈希冀于其后代子孙的话，并不能得出是她“由衷之言”的结论。作为一个爱情女 神,她对宝玉的本意是：“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

8、”。“意淫”就是“痴情”， 脂砚斋则评为“体贴”。“在闺阁中，可为良友”，“在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 万目睚眦”。最后她才说出：“吾不忍君独为我闺阁增光”，今后要“留意于孔孟之间，委 身于经济之道。”为什么从瞥幻嘴里,说出如此前后矛盾的话来?仔细推敲,与其说是警幻仙姑的“世故”、 “圆滑”，勿宁说是曹雪芹善于运用“相犯”的“狡猾之笔”。这种创作手法，是和当时作 者所处的社会环境、政治地位密不可分的。清王朝严酷的文字狱和曹家被抄后的险恶境遇, 使他不得不用许多烟云模糊的“罩眼法”。这里，试看二百多年前,脂砚斋的一段批语：“说出此二句，警幻亦腐矣。然亦不得不然 耳。”一一“不得不然”四个

9、字，包含着多少说不出、道不尽的苦衷啊!但在同一回，当警 幻仙子初出场，作家吟咏“警幻仙姑赋”时，脂砚斋也有一段精辟的批语：“按此书凡例本 无赞赋,前有宝玉二词,今复见此一赋，何也?盖此二人乃通部大纲,不得不用此套。”宝玉是全部红楼梦的“大纲”人物，已为广大读者所默契。警幻也是全书“大纲”人 物，则尚未被人们所承认。这当与曹雪芹未能把全书公之于世有关。但仅就本文所提到的 有关警幻的若干事例来说，把她贬为“封建伦常观念的卫道士”，就未免太不公平了。难怪 曹雪芹在第一回就深有感慨地说：“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朱文的论断实在是值得重新思考的。小结以上所述，警幻仙姑在说明自

10、己的身分并通过“判词册子”、“红楼梦曲”以及赞扬 宝玉的“痴情”之后,才进而转述了他人的嘱托。这两者的本末、主次，是不容混淆的。至 于警幻着宝玉与“兼美”相爱成亲,应如何理解?这的确有更耐人寻味之处。“兼美”，可 能是指黛玉与宝钗互相媲美。但兼美又表字可卿，可卿当时又与宝玉“有儿女之事”，这当 如何解释?咏可卿的曲子中，有一句“家事消亡首罪宁”，而宁公又居长。警幻刚刚转达了 宁荣二公的嘱托,随即就推出可卿来,这里是否有揭穿道貌岸然的士大夫们心口不一的方面, 还青“红学”研究者推敲。笔者认为:曹雪芹对秦可卿（“情可轻”）这个人物，是既给予同 情而又寓有贬意。他既不赞成片面贞操一一如李纨的青年寡居

11、、心如槁灰;也不赞成秦可 卿的轻薄放荡。她与公公贾珍的苟且之事，可能有说不出的隐痛,结果导致悬梁自缢。而她 与宝玉的暖味关系，恐怕不能全怪宝玉。因为那时宝玉尚未成年。曹雪芹把李纨、秦可卿 二人的位置,放在十二钗正册的末尾,不是没有他的写作意图的。这里，不妨再进一步探索一下。在“红楼梦引子”中，先说“开辟鸿蒙,谁为情种？”而在 “好事终” 一曲中，又说“宿孽总因情”。两相比较，可以窥察曹雪芹对“情”的看法，是 错综复杂的。其中是否含有辩证法的因素，是值得大家仔细研究的。“开辟鸿蒙,谁为情 种？”他所向往的、倡导的，是宝、黛的崇高而纯洁、志趣相投、忠贞不渝的爱情,亦即警 幻所说的“为我闺阁增光”的

12、爱情。而他所指责的“宿孽”，则是封建贵族（如贾赦、贾珍） 和纨绮子弟（如贾琏、贾蓉、薛蟠之流）以及在男权中心社会中，某些女性被迫作些不正当 的行为而铸成的恶果。这当是名正言顺的解释。一一这里面，不言而喻，是通过许多丰满多 姿、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体现了真、善、美与假、恶、丑的冲突和斗争的。我们再进一步讨论红楼梦的“启悟主题”及其现实意义。朱炳菰同志认为：“红楼梦在我国长篇小说中启悟主题最为明显。贾宝玉生理条件成 熟了，同时也强烈地要探索人生奥秘与社会生活的意义，所以出现了 神游太虚境这段启 悟故事。”又说：中国封建社会“贯串着数千年来占统治地位的儒家伦常观念”，“警幻就 是为这个标准服务的”。

13、何谓“启悟”？按现在的说法，应是以新颖的事理，启迪对方的睿智，激发对方的觉醒，使对 方获得前所未闻的精神财富。从文学作品这个角度来说，也就是使读者获得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知识与愿望。但是儒家的全部学说和伦常观念，已在全国树立了根深蒂固的正统 地位。这种道德规范，对于出身书香门第的贾宝玉来说，很难有什么“启悟”的意义。而对 于一贯信奉孔夫子“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的封建大官僚如宁荣二公，嘱托警幻仙姑这 个爱神来传授儒家“道统”，更不免不伦不类、谈不上什么“启悟”。那么，红楼梦的主题思想,就没有“启悟”成分了吗?不。它的思想高度，或名之日“启 悟主题”，至今还是很值得我们研究和推敲的。笔者在另一篇

14、短文中曾说：“绛珠仙草曾得神瑛灌溉之恩，五色彩石亦获女娴锻炼之惠。而 空灵殿上的神瑛侍者，正是那块灵性已通的顽石。这样说来，女娟和警幻两个神话人物, 原是一脉相承的。”（见红楼梦学刊1983年第四辑所刊之拙文）女娟炼石补天，渊源于古代神话。曹雪芹祖父曹寅也有诗云：“蜗皇采炼古所逮，廉角磨碧 用不得。”（惊亭诗抄卷八巫峡石歌）至于警幻蚀姑则是曹雪芹运用奇特的类比联 想，并结合现实社会众多事实,一反旧习而展示美好境界的一位爱情女神。在这两位神话人 物出现之前,曹雪芹于开卷第一回也已明文指出：“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 之女子,一一细考校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

15、若彼裙钗 哉？”“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 灭也。”这两段“创作缘起”和两则神话故事,应是我们打开红楼梦艺术宫殴的钥匙。 掌握了它才能洞察和通观全书规模恢宏、人物生动、善恶对立、美丑交锋所织成的人世图 画。而当读者把千丝万缕的感情波涛,用冷静的理智来整理一下,就不难发现,曹雪芹所要 袭述的就是男女平等、女性伟大的思想。这种“进步妇女观和归真返朴”的乌托邦思想， 竞如此明确，如斯可贵，虽然还属于资本主义萌芽时期的民主主义范畴，但确实是一种进步 积极的美好理想。女祸补天神话，除了出现于第一回；在第八回中，曹雪芹结合全书梗概,又以七言律诗吟咏了 一回

16、。诗前，作者解释:那个“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的通灵宝 玉，“就是大荒山中青展峰下的那块顽石的幻相”。这些又褒又贬、相反相成的诗文，真是 扑朔迷离，辉映成趣。但其主旨，则是易解的。除了慨叹时乖运蹇之外，主要是赞美贾宝玉 尊重女性、平等待人的民主主义思想。女蜗和警幻这两个神话人物，诚如曹雪芹自己所承认的，都有“荒唐”成份,但也含有合理 因素。女婿反映了原始社会中优秀女性的伟大形象;警幻仙姑则是在长期封建社会中，有识 之士所憧憬的赞美女性与同情妇女的仙姬形象。本来，所谓警幻的“幻”字,曹雪芹在开卷 之初，就作了坦率的解释：“作者自云，因曾历过一番梦幻之后，故将真事隐去，而借通

17、灵 之说，撰此石头记一书也。”这明明是借李白“浮生若梦” 一句话，来表示他对现实社 会的不满。写“梦”非梦;警“幻”者，警现实社会也。朱炳菰同志由于误解了红楼梦的启悟主题，认为只是警幻仙姑劝宝玉留意于孔孟之间、 委身于经济之道，自然要作出它“成为历史的陈迹”的结论。但从上述分析来看，曹雪芹借 女婿与警幻仙姑只是为了表达他的女性伟大的民主思想，以隐寄对男子中心的社会观实之不满,则这种“启悟”题是不会成为历史陈迹的。他请女锅把那块“顽石”再补入天国里 去，愿普天下的“痴男怨女”、“仙葩瑶草”都有所归依，即“万物各得其所”，尽管这是 一种空想甚至是“荒唐”的想法，但其中不是包含着民主性精华、在今天乃至今后相当一 个历史时期,仍有其美学价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