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穷人无穷山.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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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穷人无穷山贫瘠的土地，蜿蜒的山路，靠天吃饭，面朝黄土背朝天。“穷山恶水”。如果你是一个旅人，初次见识牛背梁，一定会 这样猜想当地人的生活状态。的确，远在中国大西北秦岭山脉 里的牛背梁人，他们一年中在土地里刨挖出的苞谷、土豆、红 薯，甚至难以满足一家人饱腹之需。但是，当你稍作深入了 解，你又会为当地人那种坦然与乐观所迷惑，直生出一探究竟 的欲望。“有穷人无穷山嘛！ ”这是他们对旅人疑问的回答，让 你惊讶自己竟忘了 “靠山吃山”的先人祖训。在牛背梁，跟当地人聊天，你会不时被他们的语言逗乐， 又时时感叹他们话语幽默中的生活智慧。世居此地的牛背梁 人，对当地的自然生态有着最朴素的认知，他们对当地动植

2、物 的种类与生活习性了如指掌，用一整套土语名称将大自然动植 物识别系统变得更加通俗易懂，他们还借用自己生活中的亲属 称谓制度，去亲切的解释和关怀这些动物的社会关系。地方性知识地方的人对地方生态自然生成了一整套地方性知识。乡土 与城市之间，不在于认知是否更具有科学性，有的时候，“熟 知”便是科学，“本土”便是效用。在现代科学阐释系统介入 之前，本地人的生态认知已经贯串了牛背梁人的整个生活历史，如今这套知识仍旧指导着牛背梁人的生活实践。在秦楚古道附近有一座龙王庙，庙边长着两棵铁甲树。据 说今年左边这棵长得旺相，树叶绿油油的，另外一棵就会萎靡 不振，叶片发黄，明年又倒换过来，被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戏称

3、为“兄弟连”。当地人传说古树会托梦，预示着好运气，因而 这两棵古树也深受爱戴，树身上系着红布，被奉为“神树”， 受到祭拜。朱家湾一段山坡上常年流着一股清凉的山泉水，本 地人也在那里挂红绳、烧香祭拜，将之奉为“仙水”。就是这 种对大自然的敬畏，支撑起牛背梁人朴素的生态知识体系。本 地人有句谚语：“吃山还要养山”，比“靠山吃山”更高了一 个境界。上世纪60年代大炼钢铁，本地树木被严重砍伐，几次 突发洪涝灾害，山体滑坡，本地人尤其是老一辈人深深认识到 栽种树木、补给山林的重要性。90年代末，牛背梁地区又爆发 一次洪水，人们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无助与卑微，关于灾害的 记忆，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时时提醒

4、着牛背梁人对于自然 生态平衡的尊重。牛背梁自然物种丰富，山上野生的草药为牛背梁人提供了 不菲的额外收入，当地人对于草药十分熟悉。名贵的如贝母、 猪苓，当地人采集来卖给药贩和当地的制药厂；普通一些的， 如“盘龙七”、“口子七”、“白毛七”、“红毛七”等等， 本地人用来泡酒，为生活增添了滋味。当地一位老人说，“这 个采药，也要碰运气。没运气，你上坡就见不到。这就和打猎一样，有运气的人一上坡就碰到了，一挖一大疙瘩。”这种“运气”观，是一种宠辱不惊、得失随意的心态和气度！不仅是植物，关于动物的知识也在当地人口中一代代传 承。当地人不习惯用文绐绐的“学名”来称呼本地的动物，他 们难以掌握那套外来的知识体

5、系，但是他们却比专家更熟知这 些动物的生活习性。当地人对于山梁上的野生动物，习惯用自 己身边熟知的动物来借称，例如，凡是长得像羊的，一律被称 为羊，“山羊”是自家养的羊、“麻羊”是坡上跑的斑羚、“白羊”则是大个头的羚牛。羚牛是保护区工作人员的宝贝， 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平时难得监测到一头，本地人却经常 直接称之为“羊”，似是自家豢养的牲畜一般亲切。又如“鸡”，当地人将山上很多野生名贵禽类统称为野鸡，具体细 分起来又有“竹鸡”、“呱啦鸡”（勺鸡）、“娃娃鸡”（血 雉），等等，为什么这么称呼，当地人理由十分充分：“呱啦鸡 叫起来呱呱的，娃娃鸡大，有七八斤重。”动物也有亲情人类社会有亲属称谓制度，

6、表示婚姻与继嗣关系的远近亲 疏：牛背梁人则亲切的将自己的亲属称谓制度应用干当地野生 动物身上，用自己的社会体系去体会动物的亲情关系。林丰村的老猎人石老汉对于熊的记忆尤深，他总是亲切地 称呼未成年的小熊为“熊儿子”，“熊娃子”，他生动地描述 了关于熊家庭的知识：“母熊要找那个偏崖下面垒窝。那熊也 奸（聪明）得很，把那些竹毛子、树梢子垒得这么高，使人看不 着它，垒到那个崖边上，让人不得得手。它在那儿垒个窝，下 熊儿子。公熊把那些树梢子挽一个框框扣到里面。母熊一年只 下一窝仔，一窝最多是两个。母熊在垒的窝下面弄多深的一个 坑，熊儿子就下在那个坑里。树叶子垫得多厚的。熊把窝垒在 上面崖和下面崖之间的坎

7、坎上，从上面看不见，从下面也看不 见，人去不了那个地方。”大坪村一个村民则向我们讲述了一段关于鹰护雏鹰的故事 以及他遭遇的险情“那回在肠子峡叫鹰把我啄了。当时我在坡上歇气呢，睡 在石头上，鹰在天上飞，好像过飞机一样，我爬起来睁开眼睛 一看，我的天啊，鹰一下就飞来了，我赶快起身一闪，鹰没抓 上我，只差一点。从那过后再也不敢在空石头上睡觉。老鹰为 什么抓我7肯定是有一些鹰儿子呢！鹰把我抓了两回。我想干不 成活算了，我就下坡，结果鹰哧溜一下又冲下来了，把我帽子 又抓偏了。鹰就是胆大。我过去一看它在那树上呢，我弯腰拾 了三四个这么大的石头，正捏在手里呢，它对着我又飞来了， 我就朝着鹰扔了一把石头，这下子鹰才飞跑了。后来我爬上去 看，就是有这么大五个小鹰。回来后才想起，那是母鹰护儿 呢，抓人的原因在那儿呢！”熊娃子、猪娃子、鹰儿子、鸡儿子，诸如此类的称呼和故事，在牛背梁地区可谓信手拈来。牛背梁世居民与大自然之亲 近，令人喟然。在地方社会的知识谱系里，大自然永远都是探 索不尽的宝藏，人们仰仗生息的地方。如此，又何来的穷山？